希妍的情况很不好,因为自幼时起的体性阴寒,她昨晚到今日黄昏已经寒疾发作了两次,只有早上短暂清醒了两刻钟,由芸儿照顾服了些药膳。少萧听闻希妍醒来的消息,激动地强忍胸口的创痛,撑扶着过来看希妍。希妍既是感动又是惭愧,让他回去歇息,问及天松的情况时,少萧怕希妍再多担心,谎称只是回京取药。
少萧一直在希妍身边侍了两个时辰,不管旁人如何规劝,芸儿心里知道这个娄月公子对自家公主的有情意,对他的用情,芸儿心里不由得感动,又带着点酸楚的味道。
这“五日绝命散”虽不是剧毒之物,但确是一种慢性发酵的毒,其衰弱心肌侵蚀人体根本的机理,使其成为低调杀人的绝品。黄药师已经说过,公主七次寒疾作发之后,便是回天无力了。
……
巍巍险峰巅,万丈深渊上,薄雾缭绕间的高悬铁索桥,三十丈长丈半宽的身躯横亘在桐柏山与绝无崖之间,不知历经了多少风雨的洗礼,已是悬崖沧桑古,每于其上行一步都仿佛踏走在奈何的轮回道上,故有妙名曰:踏轮回。
桥的这头,两个俊武的男子站立不前,桥的那头,只是一个女子,伫立在风中,白衣胜雪,衣袂飘飘。远望着那是种缥缈于世的美丽,遥不可及,但你能隐约感到,一种孤独。
“这宝剑是你的吗?我带来了,还给你!”嗖嗖,无极剑从天松手里抛出,飞入高空,飞向那个缄默不动女子。
“嘿,剑来也,还不接!”李晟担心飞剑伤到了那人,但之后他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多余。
剑在飞近李剑衣后空丈八的高度,李剑衣动了,一个悠然完美的腾空侧身转,回首便现一个白芙蓉天仙容颜,凌空伸手一握便抓住了飞剑剑柄,这一刻间仿佛这样迅疾的飞剑在她的时空里便是静止一般。
轻盈落地她挥剑而立,踏轮回铁锁轻晃,只是发出轻微低沉的闷响。她抬起了微尖的下颔,迷蒙中冷然的一张冰清玉颜。
“我且问你两件事。”天松凝眉道。
“你说。”她的声音也是清冷如水。
“其一公主是否为你所伤?”
“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天松没有再听到她什么解释。
“为什么?”天松提高了一分声量追问。
“无可奉告。”她直接回绝了天松的问话。
天松深按下一口气,一会儿缓和了语气道,“第二个问题…”
“我已经答了你两问。”李剑衣真的是个话不多的人。
“你可是冰儿?”天松不理自问道,李晟也是紧张地望着李剑衣。
“冰…儿?!”李剑衣的表面语气只是黯淡了些,可内心里却一如雷击,继而似燃起三昧业火般灼烧。
“不是!”李剑衣压着心里的如火如焚的愤懑,几乎是厉喝出声,声音震荡四空。
天松李晟有些心下十分震惊于李剑衣如此强烈的反应,她竟似完全不愿提起那两个字一般。
“我来是和你比斗的,你若再啰嗦,小心我让你葬送在这万丈深渊!”李剑衣提起了剑,无极剑直指天松,“出招!过了此桥便算你赢!”
“非要如此不可吗?”
“非如此不可。”
“那就一战吧!”一语落地,咻咻,霸龙枪起,在空中弹舞两下与空气摩擦出声,枪尖上指李剑衣。
“枪剑无眼,阁下小心了。”天松本意并不想对她出手。
“全力以赴才是对彼此的尊重,出枪吧!”李剑衣将剑挥斩而下,不去看天松如何出招,而是凝神运气,蓄发剑意。对于高手来说,剑意的蓄发尤为重要,越是精妙绝伦的剑意,出手时就越有非凡之势,收效惊人。
天松单手曲臂夹起霸龙枪,迈步向桥中心冲去,速度越加越疾,宛若奔腾的骏马。李剑衣后发,她身轻如燕,步法灵动,两人在移动过程蓄发起各自的剑意。
剑匕轻灵,刀枪沉稳,前者兼具攻防,后者更偏进攻。两人在桥心相遇的刹那,眼中都突放异光,精力更提一倍。霸龙枪出,天松右手为支点,左手频频晃动圈法,霸龙枪头便挑化出一圈圈枪花,在落日余晖下金光闪闪,尽数向李剑衣倾泻而去,天松并未发动太强的杀意,他的剑意显得很平静。
李剑衣则不一样,从天松激起她内心的的隐伤痛楚开始,她的剑意再不似一往的心如止水,而是不尽的“怒”意。
她飞身踏踩到索桥的边缘的栏栅铁索,蹬脚下沉猛一蓄力,再腾翻凌空,人剑极速旋飞倾下,本轻盈如她此刻却似泰山崩压而下,无极剑凌厉无比,幻化万千剑光,每一道都仿佛注有恐怖的修罗之力一般,令人胆寒心惊。这式“一怒无极”在李剑衣此时此刻心境之下爆发极致,十年的心酸委屈,十年的孤独隐忍,发泄倾注在剑意之中。
天松在近的距离看清了剑衣倒在空中的面容,青蓝色坠琥珀小链的抹额上的脸,白净如玉,清冷似冰,除了愤怒再无表情,当真一个女杀神!
天松回枪接剑不暇,退步连连,在无极剑就要破出上身的时候,惊敏地一个大转回身。李剑衣双脚落地,右手剑执在前,双眼视着前方虚空,怒意消减余下一脸冷漠。
四下空气突然安静,只有索桥微微地晃,还有无极剑尖有东西滴落的声音,一抹鲜红的血染了雪白的剑尖。天松愕然看向自己的右肩,苏绣纹龙长衫的衣肩已经划了几道花,最后一道破了肩后的衣服,划到了皮肉。天松回首看向漠然的李剑衣,想起刚才她那可怖的神情,心下竟生出了些许畏惧之感,就感觉眼前站着的就不像是个人一样。
“你是要我命是吗?下手这般无情!”天松不可思议道,全然没料到李剑衣一上来便是这般杀招!
李剑衣冷冷瞥过眼,谈谈地威胁道:“你若再不出全力,我便就要了你的命!”
“冰儿!……”李晟见自己昔日乖灵的妹妹,此刻形同死敌,心里既惊讶又酸涩,想动之以温情,但他太不了解一个受亲情深创的女子,最拒畏的便是来自亲情的温暖。
“闭嘴!”李剑衣暴喝道,声音在四下崖峰之间回荡交叠,“再多言,连你,一起杀!”
李晟天松才真切感受到了这个女子心的巨大创伤以及坚若冰山般的隔阂,他们心里藏了很久的话,此刻再也说不上什么来。
而李剑衣的心,却是绞割的痛,一个将泪流进心里的女子,最坚强又最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