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红霞弥光;八月未央,金桂残香;九月授衣,人往它乡。向时最惜年华,如今远嫁他方,若使芙蓉空对月,何必造物弄红颜!“
夜已深了,却不知何处人家,灯火阑珊,闻得几声琵琶呜咽。月照窗台,只见一女子红泪簌簌,不知对着何处倾诉胸怀。但从这哀伤的词调来看,她定不是像寻常花间女子在多愁善感,为何她这般伤心,以至深夜未眠?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几响,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闺女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开开门,我有话对你说。”沉默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女子脸上的泪痕尚未风干,她怕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便挽袖遮拂转过脸往屋里走去。
“女儿啊,没有哪个当爹的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去和亲,和亲不过是战场和朝廷权宜的手段,我真的舍不得你……为父虽身为太傅,但也不过是个臣子,我……”他话没说完,女子低声答道:“爹,女儿明白。”
“唉”,他长叹一气后楠楠道,“也是奇了怪,这回纥的太子为何非指我李云汉的掌中珠为婚呐,听说这个太子很仰慕中原的文化,难道说你的诗名已经传到了漠北之地?”
……
“希妍啊,这块翡翠凤凰是我们家的传家玉,你拿好,以后爹娘不在身边,要是想我们了就拿出来看看,这玉啊一凤一凰,希望能庇佑你找到如意郎君……”。
“爹……”,两人说着已是声泪俱下,无法言语了。这夜云愁月怅,星空寂寥,注定是个无眠的夜了。
长风过堤,惹起满天柳絮,散落在古长安的街巷,飘零在悠悠的渭水支流。河岸一条青石长街像一头静浮于河上的蛟龙,一侧是鳞次栉比的住宅群,那些高墙黛瓦、檐牙飞啄样式的就是京都大户的象征。
是日天气并不晴朗,时有阴风袭来。这平常人看似闲常的一天,却对于一些人是不同寻常的。比如昨天彻夜未眠的女子,伴随着仪仗队的号乐要去接受皇上的册封。册封本来是件好事,可轮到她身上,就只有一脸戚容了。
一行人从街东头发往西头的皇城,未行一半,从号乐声中可以分辨出另一乐仗的声音,那乐声略有些凄婉,已经到了这条街的西头。这可急慌了路上未及退避的百姓,看仪仗阵势,两边都是有头脸的人物,惹不起的达官或贵人。而且西头的行伍几乎没有迟疑的停留,接着就往路中间发来,东边的却是停了下来,但没有后撤的意思。着急的路人,四下里寻着宅院之间的小巷子散去,他们着急不单是怕官家的责难,更是因为这一条街上遇上了红白事,红白相冲,不吉利事,是哪个百姓都忌惮的。
按理说,应该街西的白事仪仗避让已近中央的红事仪仗,除非那边是什么更大的人物撑面了。已而,白事方队已经行至街中,在红方人众的错愕中停下。
气氛僵持了一会儿,红方领事来仗前发话了:“对面的,你们为什么不避让一下,冲了我们的吉利怎么办?”
“哎,跟谁说话呢?我们将军的仗你们也敢挡?赶紧退让,不要妨碍我们出殡!”白方领事也马前叫板。
“嘿,你们讲不讲理啦!到底谁妨碍了谁?将军又怎么了?不要误了我们郡主册封的吉时!”红方领事一顿强硬的回怼后,得意地以为对方必当退让了。然而下一霎,对方的叫阵一下就慑住了他。
“天松将军在此,不得放肆!”白事领事一喊出那个名号,确是惊到了红方一众人等。现场气氛霎时白热化,原来对方就是当今权倾朝野的一品侯将的护国侯卢天松将军,更是皇上的义弟,刚刚平定回纥战事的功勋之臣,可谓炙手可热的人物,现在敢惹他的人能有几个?这一想,红方领事悚然不已,背心直冒冷汗,赶紧跑到十方红轿前汇报去了。
“郡主,虽然双方同为一品官家,但是……”。
“无妨,李管家,莫非他要冲撞不成,你也不用跟他们费口舌了。”
“啊?哦是……是。”李管家嘴上应承了可心里却是一头雾水,而且是那样凉凉。”郡主平时可不是这般硬性子啊!李管家纳闷地低头走回仗前,向对方微一耸肩,表示没有办法。
对方领事正准备破口大骂,“你们……”
“天峰!”后面一匹汗血宝马上一位身着素衣的俊武男子喊住了他,他凝眉冷峻显得很沉稳。这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哥哥,卢天松。
只见他翻身下马,将马缰绳往另一个素衣男子一递,仪表堂堂径直往这边箭步走来,唬地这边人马俱惊,不断小步挪退。而他在仗前一米处停了下来。
“渭阳郡主,”他似乎并没有生气,反而拱手而立,声气黯然道,“非是鄙人仗势相逼,实是我爱人不幸罹难,我心情悲抑之中,只想逝者早些安息,没有阻止舍弟的冲撞,多有得罪还望见谅。”说罢他轻向前揖了一揖。
“落轿。”回应的一个清越玲珑的女生声。
轿帘微卷起,便现一天姿国色女子,冰清的脸容、纤纤的玉手被一身凤翔牡丹红装衬托的那么完美,她生得面容姣好,芙蓉如面柳如眉,桃润的脸颊上风干的清泪,樱红花瓣唇映着淡淡的咬痕,便却只是一眼,万年一息的意味尽凝在那眼睑一微合的眼眸。
只见她轻捻起红罗裙褶迈出轿门,一抬头珍珠流苏摆动的刹那正对到那俊武清秀的人儿黯然销魂的双眸,希妍的心头恍若平静的湖面在风动的一霎漾开了一层涟漪。良久她才反应了扶手侧身行礼。
“见过卢将军,”她有些窘然道,“请您节哀,小女子亦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我……我……”
“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两个流泪到任其风干的人,两个心凉若寒潭深水的人,其实在那一眼凝望中,就已经会意了对方的悲戚。只有同样悲怆的伤心人才可以敏感地体会到彼此的伤。“多谢将军见谅,小女子这就避让。”
“那多谢郡主成全,改日天松定当登门拜谢。”
“将军言重了。”说罢她转身入轿,“都往后退吧!”
天松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眼前一个恍惚,脑海里映出了些意海深处的印象。
希妍郡主的仪仗队快行至街东头的时候,他转身低头回走,从天峰手里接过缰绳,翻身骑上马。
天松行至轿窗前时,希妍不自觉地伸出纤纤玉指将轿帘撩开一道缝。两人余光相瞥霎那,都感到那错过的时空仿佛渐渐滞缓了。
希妍心里有些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停住要来的一切。天松眉头冷然紧锁,像在思虑着什么。
这夜潇潇雨下,八大水系环绕着的长安城,迷漫在一片烟雨朦胧中,仿佛置身于一幅神秘写意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