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苏木参加完婚礼后不到一周,常半夏拖着疲惫的面容和破烂的行李箱回家了。徐苏木看她这么狼狈,问她怎么去比赛回来这个样子。
“苏木啊,你不知道,我可惨了啊!!”她说着眼泪就快掉下来了。
“怎么了?你坐这慢慢说。”
“这次比赛我没当什么大事,以为随随便便就赢了。结果我刚到那城市拖着行李箱去酒店,大晚上的碰上混混想调戏我。我这能屈服吗,托起行李箱跟他们打了起来,结果我下手太重,把他们打进警察局了。”
“…………诶?”
“这还没完啊,进了警察局那帮小混混还污蔑我要对他们图谋不轨!你说这帮完蛋玩意,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姑奶奶这么貌美如花用得着对他们俩丑八怪图谋不轨吗!最后我在警察局蹲了一晚上,早上好不容易出去就赶上比赛提前了。我本身晚上就没休息好,比赛时还碰上一大神,结果团灭……”说到这常半夏的愤怒和眼泪不断燃烧,捶胸顿足的吼着。
“你不是待了半个月么?还有很多场啊。”徐苏木疑惑的问道。
“那晚上输了后队友们要出去吃烧烤,一个男生气不过拿酒瓶拍桌子,结果没看见直接锤我胳膊上了,一下子就骨折了,我打了半个月石膏。”
“……”
“最后就全输了。”
徐苏木这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晚上带她去吃火锅好歹多少安慰下。常半夏下午就先在家睡觉,徐苏木打电话给餐馆订位。晚上等常半夏醒来后,她说要先去一个茶馆还她借走朋友的键盘。徐苏木正好也没事,俩人就打个车一起过去了。到地方后徐苏木没进去,在门口观摩着茶馆装修还挺高级清雅的,玻璃里面却看不见几个人在喝茶。
正等着时,她身后开来一辆黑车,听见声音回头发现这车架势还挺足。先下来三名男人在后车旁站着,一名帮着拉开车门。
下来的人一身素黑正装,腕表亮出顺滑的边角,眼神陌生冷漠,距离感一下从海岸线拉扯到高原山丘。脸,却是熟悉的,非常熟悉。嘴也是熟悉的,前几天还从他嘴里听见那句“我喜欢你”。
人站在那里,徐苏木却不敢认。到底是从哪里,感觉到不一样了,不同过去的那般熟悉了。
“李……长卿,吗?”她微微出声疑惑着。
李长卿看见她愣了神,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里但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笑着向她走来,对身后的人摆摆手让他们撤走。“你怎么在这边?”
“我,我陪半夏过来还个东西。”徐苏木逐渐打量着李长卿,现在他的这幅样子才是熟悉的那个邻居。
“常半夏回来了?你穿这么少冷吗?怎么不多穿些?”他说着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嗯,她中午就回来了。我穿了那你不冷吗?你穿着吧。”说着递回去衣服。
“不用,我不冷。我老板这边有个合同要谈,让我过来了。”李长卿抬手摸过她的头发,低下头来温柔的说:“小东西今天会关心我了?这么乖。”
“…没…没有,我,我就是随口问问。”徐苏木腾的红了脸。
“嗯哼,是吗。那我先走了,晚上早点回家。”
“哦,那拜拜。”
“晚上早点回家,听到没?”他顺势拍下她头顶,意为警示。
“嗯,听到啦!”这种对她像是宠物还是小孩子的态度,搞得徐苏木莫名其妙。李长卿笑出声,“脾气还挺大,真不让人省心。”等常半夏出来时,李长卿已经走了好一会,见好友站在树旁边脸色不明,“你怎么了?脸这么红,很热吗?”
“没有没有,快走吧你,我都饿死了。”徐苏木推着闺蜜赶快远离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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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到了火锅店,常半夏才阴兮兮的问着:“你跟李长卿进展到什么情况了?”
“什么什么情况?什么都没有啊。”徐苏木瞪了她一眼,但多少有些心虚。
“切,别装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快说吧,再不说你就别吃火锅了。”
“唔,就是,他跟我说喜欢我了。”
“那你呢?”
“他说完我没回应他,不知道怎么回应。”徐苏木红着脸喝茶水,觉得这话题太尴尬了。
“这还有什么知道不知道的,就说你喜欢不喜欢他吧!多简单。”
“嗯……还行吧?”
“还行吧是什么鬼,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是选择题,不是还行吧。真服了你了。”常半夏叹口气,觉得跟她无法沟通就放弃了这个话题。
晚饭后,常半夏脸色有点沉重,“苏木,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下。”
“什么事?”
“那个,前几天啊,就我妈给我来了个电话。说你要是最近有空回趟家,你父母那边好像有点事。”她说完,徐苏木果然半天没回话,许久后嗯了声。
“你别担心,我陪你一起去。”
“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好好休息吧。别担心,没事的。”徐苏木笑笑,当做没什么大事就过去了。回家后她让常半夏先躺着,她去楼道里给家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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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和青春期不是没有用的。
每一帧年幼的画面都会编织为成年性格的一棱一角。不会有遗漏,也不会有残缺。经历过的争吵即便词汇再丰富在听过无数遍后,依旧会毫无阻碍的逐句复述成通往未来的路。从过去语句漫延出来的恨会衔接在未来的自己嘴里,从过去动作挥舞出来的恶也会拼凑在未来的自己身上。童年是有用的,让徐苏木拥有了充满美好和希望的未来。青春期也是有用的,促使她成为了与未来期待的样子完全不同的大人。她曾经体会到的仇恨和恶毒,在无数年的成倍增加数倍繁殖中现在如同身体细胞般操控自如,以熟悉的频率和惯用的口气,甚至连眼神和动作都如出一辙,用来攻击那个曾经让自己不得不承受的人。从内到外,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不会有遗漏,也不会有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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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最近怎么样啊?”
“就那样凑合活着,能怎么样。是半夏跟你说了吧,那你最近有空回来一趟。”徐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差。
“好,那你大概跟我讲下什么情况吧,我好看情况请几天假回去。”
“我怎么跟你讲的清!就是你爸那边又发生点乱七八糟的事,你爸那老东西动不动惹事的性格我早跟他过腻了,巴不得跟他离婚,我要不是为了你早跟那老东西拜拜了。”
“哦,是吗?那你离吧。”徐苏木坐在消防通道的台阶上,冷漠也无情。
“你这完蛋玩意给你爸一个德行样!我他妈把你们一个个养大了养的翅膀硬了就这么跟你妈作对是吗!你去了个大城市以为了不起了能跟我撇清关系了吗!我跟你说徐苏木,要不是因为你,你以为我还会跟这老玩意过了半辈子吗!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是吗?所以我说了让你跟他离婚啊,好如了你的意!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可笑不可笑!”徐苏木也憋住气用力的吼了回去。
“我可笑?你这个败家玩意你还敢说你妈可笑!你看看你得的那怪病,就知道从你穷德行的爹那遗传的,我好好的一生全被你们老徐家拖累了!一个个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死玩意!我这一生全怪你们,自私冷血的一家。我真是恨不得在你还没出生前就把你落掉了!省得给我这一辈子拖累!”
“好啊,那你掉去啊!你去啊!想去哪家医院我给你找,你以为我愿意成为你女儿吗!我真是恨透你们了,我巴不得生下来就无父无母才好!我死了才更好!”
“那你死去啊!跟你爸一个德行样,遇见你们一家我才倒了大霉。”徐妈说完就啪的挂了电话,留下徐苏木一个人紧握手机屏幕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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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美好。有幸福和美的家庭就必定有残缺痛苦的家庭,有温柔贤淑的母亲就必定有蛮横心冷的母亲。有良言一句的三冬暖,就必定有恶语伤人的六月寒。她不是整本的故事,看不到最后一页的全剧终。她不是看过太多痛苦的悲剧才有了如此性格,她不是听过太多曲折的委屈的才有了此刻现在。常人老讲命运的坎坷最后会让你成为浴火凤凰,可浴火前还要经历多久的折磨,而她怎么确定自己是凤凰而不是飞蛾。她的成长本身就是一部沉重的悲剧,她就是千里外让人难以直视的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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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苏木把眼泪擦干便拧开消防通道的门,看到李长卿站在家门外望着她。换成白衬衣和米色外套的他整个人柔软了一圈,连他眼神里的心疼徐苏木都看的一清二楚。李长卿走上前双手护住徐苏木的脸,用拇指缓慢擦过她脸上残留的眼泪,又紧紧抱住她,“别再哭了,来依靠我好吗?”
“诶?你放开啦,没事的,我就是有点事不顺心而已。”徐苏木使劲推他,却纹丝不动。
“你乖点,我是属于你的人啊,就让我好好保护你不行吗?”李长卿松开怀抱,看进她的眼睛,温言软语的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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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苏木不知道是窗外阳光正好,还是自己刚哭过心里卸下了防备,亦或者是李长卿的话让她一下瘫软了身体。即便她知道自己性格别扭虚张声势,有时候还不知好歹;即便她知道如果此刻做了什么将来再洗干净自己会更困难;甚至即便她知道李长卿以后可能会借势上位,不断重提或提出无理的要求,即便她知道可能会发生种种自己无法掌控的结果,但她只想短暂的,让自己可以被囚禁在温暖的巢穴里休息一会。
“你会嘲笑我吧?”她低着头小声说道。
“不会的。”
“那你以后会变得更加过分吧?”
“不会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李长卿无奈的笑了,自己对于她而言就这么恐怖吗。
“那你以后会借今天的事提出无理的要求吧?”
“嗯,不会的,应该。”
“唔,那今天的事你不许记住,回家就要忘掉。”徐苏木一鼓作气的提出最后要求。
“好,我听你的。”
李长卿说完见她抬起头来,脸泛起红双手却不知所措。他宠溺般笑弯了眉眼,伸开双手,“来依靠我吧,我会忘记的。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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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苏木听完一个上前,紧紧抱住了他。而李长卿也拥紧她,吻在她的头顶,“你如此脆弱又柔软,你难受我却心更疼,你怎会这般惹我怜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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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