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不久的夜宵摊上,几盏高高挂起的灯泡照亮了空间,几架超大的风扇呼呼吹走了暑热。每张桌子渐渐都坐满了人。老板一会儿一旁热火朝天的甩着膀子炒菜,一会儿又穿梭于空挡不大的桌子间端水递菜。
我和吴智勇、刘晓晓三个人各占领着四方桌的三面。小小的桌子上摆满了碗碗碟碟,还有吴智勇给我们斟满了啤酒的三个玻璃杯。
这是我第一次喝啤酒。真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人喜欢喝这个东西,苦不是纯正的苦,涩不是一般的涩,还冒气呼呼的,口感超级不好,很有些难以下咽。它还号称“液体面包”,说是营养丰富,我看除了那些浮在表面的泡沫像面包里的气孔,完全跟香香甜甜的面包不搭界。
吴智勇好笑地看着我挤眉弄眼地舔了一小口,说:“啤酒不是这样喝的,要大口大口的喝才有味。一口气一杯半杯的才行。”我看着刘晓晓,刘晓晓正端着杯子在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一气儿真的下去大半杯。她放下杯子,喘了口气,又用手背抹了抹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不苦啊?!这么难喝的东西你也能一口气一杯?你酒量这么好啊?你现在头晕了啵?”
我的话说完后,刘晓晓的脸刷地红了,不知道是啤酒还是我的话的原因,她说:“我渴了。而且是不难喝啊。我没把它当酒啊,我以前也没喝过酒,不知道我自己有没有酒量。”她偷眼看了一下吴智勇。
吴智勇帮她把一次性筷子掰开,反着递给了她,说:“好,不错哦。能喝,天生能喝。下次可以找你做酒伴了。来,吃菜。”
我一听,心里特别不服气了。我端起杯子,反复多看了两眼,把心一横,把眼一闭,端到嘴边大口大口咕咚了几下,然后苦着脸放下杯子,心里后悔不已,呸,还是好难喝啊,难不成我属于天生不能喝?
吴智勇看着我,笑了,说:“傻呀。不喜欢喝就不喝呗。强迫自己干嘛?不会喝酒又不是什么问题。”他边说边也给我掰筷子递筷子,掰和递之间还给我夹了一筷子牛肉片在我面前的小碟子里。我使劲吃了好几口牛肉,才将啤酒的难以下咽消殆掉,才能抬起头来说说笑笑。
刘晓晓遇到啤酒,仿佛是找到了人生知己一般,左一杯,右一杯,看来还真是爱喝。不一会儿她就脸红红的找老板打听附近的厕所去了。吴智勇已经给我要了一瓶可口可乐。老板又给我们端上来一盘炒田螺。我就低着头,吱溜吱溜专心对付美味的炒田螺,咕咚咕咚地喝着可口可乐了。这多美哉。
吴智勇突然说:“你撒谎的样子跟我以前的女朋友一模一样。”我戚戚咳咳地从炒田螺的盘子前抬起头来,很是怀疑我听到的,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吴智勇。刚才这句话是出自吴智勇之口吗?他是对着唯一在座的我说的吗?我听到自己下意识的说:“我什么时候撒谎了?我撒什么谎了?”
吴智勇抓住啤酒瓶,将他面前的空杯子注满酒液,然后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放下杯子,直视着我,说:“有一次,在保安室,你大概是在给你男朋友之类的打电话吧,你叫他不要来找你,因为你很忙有事要做,你的师傅还在等你,你必须马上挂掉电话跟着师傅走。”说完,他又灌了自己一杯。
我继续咳嗽了好久。然后我说:“你误会我了。我没有男朋友。那个通电话的是我同学,他要请假来丽江看我。我是不想他来看我,可是我好像也没必要直截了当地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来看我。我也不想一直在电话里,那么一直一直地劝阻,所以托词说师傅找我有事,我不得不挂掉电话。这是善意的谎言好不好?!”
我看到吴智勇的脸好像松弛了一点,可是他还是说:“谎言就是谎言。对方不是傻子,能像我一样听懂的好不好。你们女人就是喜欢用这种方式来伤害男人,不喜欢、变了心就直说好不好。劈腿之前大大方方说清楚了,有什么不行的。谁离了谁都一样活,就是不要用欺骗的方式。”他又往自己嘴里倒进去一杯啤酒。
我气了,嘿,这人听不懂是怎么的,我彻底放下手中的筷子和眼面前所有的美食,我气呼呼地说:“告诉你了,我没有什么变心,我变心给谁了?我也压根就没喜欢过谁,更谈不上变心。难不成来一个喜欢我的我都得接受,那还得了,滥交!你更要说我是个坏女孩了,因为喜欢我的人起码有一个排,不对,不止,一个旅,一个师,一个师有多少个人??嗯,说不定还不止呢。他们有什么情况有什么问题统统要算在我的头上?!”
吴智勇听到了我气得呼哧呼哧只响,回过神来,他忙放下杯子,说:“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我是说我的前女友呢。她——”
这时刘晓晓晃晃悠悠地飘回来了,酒精让她改了脾气,她像我之前一样,爽歪歪、大咧咧一屁股坐下来,左边看看我,右边看看吴智勇,她嬉笑了一声,说:“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我一来你们就都住嘴了?来,喝酒!”
我看着刘晓晓飘忽的眼神和满脸均匀的红彤彤,千真万确的、肯定着是因为酒精了,我一把夺过她正往嘴边送的酒杯,啪地顿在了桌上,说:“别喝了!教女孩子喝酒的男生就不是什么好男生!喝菜,不是,吃牛肉!”
吴智勇看着我,嘴动了动,终于是没说什么了。他自己又灌了自己一杯。我的背往后一靠,心里的气愤像被加进了什么调味品似的,酸甜苦辣咸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味道。他还有前女友,而且还是这么让他耿耿于怀至今的?!还把我跟她相提并论!还骂了我是个骗子!我的鼻子头酸到要滴水了。
后来,吴智勇一直在给我布菜,我固执地一直低着头,再没吃一口也没说一句话了。就算是已经飘到半空的刘晓晓在几口牛肉下肚以后,也感觉到了气氛在她一转身的时候,已经从火热的夏天过渡到了严寒的冬天了。
她讪讪地放下了筷子,轮流看着面沉似水的我,还有一脸不明所以的吴智勇,看着吴智勇跟老板买完单,用留恋的眼神告别了还有半盘子的牛肉和黄灿灿的啤酒,让我支撑着胳肢窝走了。
到了宿舍楼下,刘晓晓看了看我的脸色,再看了看一直默默跟在我们后面的吴智勇,准备甩开我的搀扶,她打着啤酒嗝说:“我先上楼了。你们,你们聊聊?”我抓紧她的胳膊不放,说:“聊什么呀?我跟他又没什么话说。咱们上去睡觉去。”我不由分说,连拽带拖将她弄上了六楼。
我躺在床上,灰蒙蒙的窗口充满压迫感,偶尔吹进来的风都是热乎乎的,我的心里却凉飕飕的,凉得两行泪莫名其妙的就流下来,流淌在脸上却是热乎乎的,讨厌死了啦!我心里喊。亏了我还把你当朋友呢!就这么看我的!把我张婷婷看成什么人了。而且再不济,我就算是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人,也轮不到你来批评我!刚刚还教我骑车呢,谁要你教了?!再不要你教了,别说学车了,再也不要看见你了,永远跟你绝交了。
有人在门口边拍门边喊“张婷婷”、“张婷婷”、“你出来”、“出来!”、“快点出来了!”我呼地坐起来,是吴智勇的声音。这个人,真是嚣张啊。大庭广众之下,夜深人静之时,大呼小叫,简直毁我清白之誉啊。他才是万恶之源呢,我从来没招惹男人在我的宿舍门外大呼小叫、鬼哭狼嚎过。
睡在上铺的刘晓晓在酒精的燃烧下,正是要睡得紧,她翻了个身,将一只手耷拉下来,朝我晃了晃,嘴里嘟嚷道:“我就看你们刚才不对劲了。你怎么得罪这太子了?他现在不依不饶的,你就出去跟他解释清楚好了。”
嘿,怎么是我给他解释清楚啊,刘晓晓你听清楚了,是他在喊“张婷婷,你出来,听我给你解释”,我才不要呢。起初我怕影响不好,现在他喊也喊了,嚷嚷也嚷嚷了,别人的耳朵也堵不住了,记忆也删不掉了。他爱叫不叫,爱待不待,爱咋咋地。我忽地又躺了下来,忽然就心情悠哉了,睡觉了,睡觉了,好困啊。
门外喊声停住了,拍门声虽然也小了,却还是一声接着一声,执拗的不停了。刘晓晓躺不住了,她重重地挪动着,准备爬下来。我阻止了她,看在喝得七七八八的刘晓晓的份上,我爬了起来。
我没开门,站在门后,我对门外的人说:“吴智勇你别喊了,也别一个劲地拍门了。你回去吧。太晚了,我要睡觉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门外吴智勇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不行。张婷婷你出来听我说。你不听我解释,我,我今晚会睡不着的。”“你睡不着关我什么事啊。”我提高音量,“反正我睡得着就行。走吧走吧。”
“你给我出来!你不出来我就不走了!出来!”吴智勇着急了。“嘿——。好了好了,解释什么呀,咱们什么事情也没有不是吗?咱们有什么事吗?再说,你不睡我陪着你不睡了?那我宿舍的、还有旁边宿舍的其他人还得睡不是?你快点回去睡觉了,咱们不能这么自私不是?”我降低了音量,放软了音质,这句话一说完,那边说话声、拍门声都消失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回我的床铺,轻手轻脚地钻进蚊帐,慢手慢脚地躺平了,长长地呼出了口气。上铺的刘晓晓又嘟嚷了一声:“这样他就走了?!真走了?!”“嘘。管他呢。不吵就行。”我小声说。睡意愉快地袭来,我的糟心早飞了,他来找我,肆无忌惮、旁若无人的要跟我解释,太能解我郁闷了。我立刻甜甜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