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从酒吧回来客栈,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很疲惫,站着转悠了一整个晚上了,我在想也许我真的应该换份工作了。酒吧不是我常待之地。回来丽江已经好几个月了,寻找的人,仿佛石沉大海。我应该要好好计划一下,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跟值守夜班、正昏昏欲睡的小陈打了个招呼,我走进客栈。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洗脸,洗面奶细细涂抹了一遍后,我正将清水往脸上浇,哗哗哗地流水声之中,夹着乒乒乓乓的桌翻椅倒的声音。我停住了手,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很真切的听到了男人的呵斥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更多的是杂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两个,是一群人的动静。在寂静无比的深夜里,这些动静特别的突兀。
我迅速擦干了脸上的水珠,轻轻将房门打开一道缝,嚯,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所有的灯,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老板老万披着一件外套,满脸愕然,站在他自己的房门前,前台小陈更是手里拿着根顶门的木棍,神情紧张地站在一侧。还有几个魁梧的陌生人前后不齐的在院子里站着。
我走了出来,站到老板身边,小声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这些是什么人?”老板两只眼睛还有些睡意迷离,只会嘟嘟嘟地摇头。我看向小陈,小陈走过来,在我耳边轻声说:“他们出示了证件,说是警察执行公务。还有几个人奔后面那屋子去了。”果然不一会儿,几个便衣警察押着尾房里的那对男女走过来。
看他们的样子,衣衫不整,脸上身上还有搏斗的痕迹,想必是经过一番挣扎才束手就擒的。两个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那女人忽然皱着眉,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并且将这副神情传递给了那个男人。男人倒是没太仇恨的表情,但是他上下打量了我一下,一副若有所思又万念俱灰的样子。
我有些看懂了他们的眼神,我低头看看自己,这客栈里就我一个穿戴整齐,一看就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关键整个客栈除了老板,就是我跟他们打交道打得多。难道他们认为是我告密的?将警察引来,将他们绳之以法?不过,吸毒也不是重罪,只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吧?而且,我也只是猜测而已,更不可能卷入其中告什么密啊?我心里害怕起来,却无从解释,不自觉地我摇起了头。
其中一个中等个便衣警察顺着那个女人的眼神看了看我,推了女人一把,说:“蹲下。老实点。”那女人晃了一下,蹲下了,低着头,没再看我。我不由自主的紧张,我看着那个警察。那个警察也正在研究似的看着我,我更加紧张了。
这时,后面又走过来几个便衣,边往后裤腰带别枪支手铐什么的,边说着话。一个看似是头的警察对着我们开口道:“你们谁是老板?”老万急忙拉紧了一下衣服,走上来,点头哈腰地说:“我是。我是。几位大哥怎么称呼?”
警察说:“大什么哥啊。我们是警察。你跟我们走一趟。”老万声音有点颤抖:“警察同志,去哪儿啊?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吗?他们,他们只是我的住客,他们的事儿我一点都不知道啊?他们犯什么事了?”旁边过来另一个人,拍了老万肩膀一下,说:“让你跟着来就来,哪儿那么多话。你们都好好待着,别走开,也可能回头找你们。”
另几个人拎起蹲着的那对男女,鱼贯着走出客栈大门,这时我才发现楼上楼下,几乎所有的住客们都出来了,各自在自己的门前围观,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辆警车从旁边开过来,停在客栈门前,那对男女被带上了警车,开走了。老板和另几个人上了紧跟着的另一辆车,也走了。
小陈回了他的前台,估计瞌睡是不会有了。我懵懵懂懂地就往自己房间里走,听到有的住客在说:“贩毒,肯定是贩毒。我听见那帮警察在说找到了四号,说看样子还不少,够枪毙了呢。”另外的住客则说:“不是,不是,是文物贩子。倒卖文物,现在是人赃俱获,够喝一壶的了。”
我和衣倒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板,心里暗暗叫苦。我这倒霉催的,怎么老板就派的我伺候他们呢?怎么那天就叫我差点撞破了他们呢?是吧?那次他们的包里肯定就装着不可告人的东西,毒品也好,文物也好,我真是瓜田李下,十八张嘴也说不清了。警察又是什么时候摸到门边来的呢?这几天也没发觉有便衣进来出去的啊?可真是厉害。想到这,我又似乎不那么害怕了,对啊,有警察啊,而且警察也将他们抓起来了呀,怕什么?!
吴智勇,你在哪儿呢?老天爷,让我快点找到他吧,让他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吧。我翻了个身,将身体缩成一团,自己抱紧了自己。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里一会儿是那个女人恶狠狠地眼神,一会儿是那个中等个警察指着我说:“她是同案犯,抓住她!”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昨晚的一幕,从脑海里闪现,我嘘了口气,心里暗暗笑了笑自己。鼠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现在我镇定多了。我洗漱完毕,走出房门。外面已是艳阳高照了,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我看见前台已经换了班了,小陈恐怕是下了晚班睡觉去了。我试探着问新上班的小武:“小武,看见老板吗?”小武立即凑上前来,说:“Kitty姐,昨晚的事情你知道吧?吓死我了。”我看着她。小武接着说:“我听小陈说的。昨晚咱这抓走了俩人,老板也被警察叫去派出所问话,做笔录。老板人是早就回来了,这个时候恐怕还在睡觉压惊呢。”
“背后说我什么好话呢?”老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武一吐舌头,从我身前探过身体,说:“老板早。我说您福星高照,万事大吉呢。”我微笑地转头,看着老板。老万小辫子还扎着,两只眼睛还是布满血丝,可见这觉没补好。
他说:“福星高照啥啊。喝口凉水都塞牙。以为逮着个金主呢,好嘛,不成想这主金倒是金,就是太金了,这显见着是掉脑袋的买卖,愣是要钱不要命地挣。我告你们啊,以后都把这招子给哥我放亮点,别再给我招这么些个主上门了。钱没挣着,白惹一身腥。”
我和小武都暗暗撇嘴,心里说谁招来的啊。我问老板:“是贩毒吗?”老板盯着我看半天,说:“走,跟我喝杯茶去。小武,你好好给我看着点大门哈。来住宿的客人,好好看看他们的身份证,一字不漏的好好给我登记到,有可疑的最好再问问什么职业,平素指着什么为生的。”
我跟在老板屁股后面来到三楼晒台上,晒台上置办了一处百年老船木的户外桌椅,斑斑驳驳的,显得很有沧桑感。老板示意我坐下,泡上黑漆漆的普洱茶。我们两个对坐着。老板还是有几分感慨,说:“这人啊,还真是不能太贪心了。你说,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正经有份事做,找到口吃的喝的就得了。冒那个风险,刀尖上舔血,何苦的来?”
我等他发完感慨,心里回应,起初你的眼睛里可是恨不能跟人家掉个个的。钱是好东西啊。我嘴上又问他一遍:“真是贩毒的?”老万点头:“可不是。以贩养吸。”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心里有股寒意升起来。
老万惊叹万分地说:“我也是从警察那才知道。他们不光是带着毒品,还带着手榴弹呢。”我也大吃一惊,惊呼道:“带着手雷?什么意思?玩命啊?”我想起我打扫时触碰过的那个袋子。老万接着说:“是啊。难以想象吧。警察说贩毒的自己也知道,一旦被抓,以我们国家的法律来说是十个有九个难逃一死的。所以都是穷凶极恶的,随时准备拉响手榴弹,与毒品、与警察同归于尽的。”
我震惊无比,那么昨天晚上,曾经有一颗手雷在我们普通人的身边、在我们平淡的和平世界里哑过,没有爆炸?!老万证实道:“是啊。据说,警察们有分工的,先扑上去抓人的,都是要先控制住可能存在的手榴弹的。昨晚那个就是这样。”那么,也就是说,也有没控制住,引爆了的?!我的眼前是电影里那战火的一幕,是血肉横飞的场面。
“对了,我问你啊。这么久都是你照应着他们,没发现点啥?”老板问。我的背往后一靠,放松了些,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会儿,说:“还真是没太大的感觉。不过是奇怪他们年纪轻轻不工作,靠什么生存的。出来进去的、打交道的次数是多,不过人家怎么可能让我参见他们如此掉头的秘密。”
“话的确是如此的。说句实话,贩毒的都是帮亡命之徒,你也算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了,后怕吧?”老万感叹着说。我轻轻苦笑一下:“真算是。”老万话锋一转,疑惑地看着我说:“不过,也不是我这么问了。昨晚那帮警察也问了我很久,我说都是你一人跟他们接触得多。他们问了很多你的情况。”
“问我的情况?”我脑海里闪回,拍着额头说,“这可是您给我找的事啊。我怎么有掉进泥潭里的感觉呢?”我问老万:“您跟我说说,他们都打听我些什么方面呢?”老万挠挠头,回忆着:“你是什么人呐?来自哪里啊?什么时候来的啊?都干了些什么啊?等等等等吧。”我眨了眨眼,怎么听着还是怀疑我啊?
老万安慰我说:“我看他们也不是这个意思了。我也给他们说清楚了。你家室清白,与那俩货没有关系。而且,他们问你的情况,也是在我笔录上签完字了以后问的多。可能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吧,真怀疑你,不早就叫你去问话了。”我逗他:“也许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呢。你不觉得我神秘吗?首先来路不明。”我冲他挑了挑眉毛。
老万摸了摸下巴,笑着说:“是,来路不明。”我接着说:“在你这,生活动机不明。”老万频频点头,说:“也是。动机不明。”我再说:“后面,何去何从不明。”老万换了个坐姿,小肥手指抚了抚他油光锃亮的头发,晒笑道:“原来我冒着这么大风险收留的你呢,你给我说说呗,你是什么人?你到底要找的又是什么人?这人靠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