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涟站在三途河畔愣神,风很凉,她抱紧了胳膊,出神地盯着河里嘶吼的怨灵。
她不知道那个和元君尊上样貌很像的男人是怎么找到她的,可那男人的话,却重重地砸在了她心尖上。
“或许,你认识祭生吗?”
“其实你喜欢的是悦漓对吧?”
这些天六界动荡,她躲得再远,也多少听说了些。
悦漓其实早就料到了吧,这个傻瓜,她早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场灾祸,所以才会早早把自己从身边赶走。
总想着自己一个人承担一切,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远处一朵云飘过来,祭生从云头翻下来:“清涟,我总算找到你了,跟我回去吧。”
清涟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你过来,我有些话要说。”
祭生走到她跟前。
清涟搓着手哈气:“我从没来过冥界,原来这里这么冷。”
祭生解开外袍披在她肩上,温声道:“我带你回去。”
清涟没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盯了一会儿河水,又说:“听闻三途河只困罪大恶极的亡灵,永世受苦不得超生,真是条凶神恶煞的河。”
祭生不解:“怎么忽然对它起了兴致?”
“没什么,”清涟虚虚倚在他肩膀上,垫着脚尖在他耳边轻笑:“你猜,叛徒算不算是罪大恶极?”
祭生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一痛,低头看下去,一把刀明晃晃地插在身上。
她的手微微颤抖,目光却是冷漠的,她抓着他的手,眼神是他从没见过的阴骛。这个他爱的女人,他费尽心机哪怕背叛母族也要得到的女人,正带着滔天的恨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开口:
“祭生你听好,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她,我不允许,我绝不允许。”
她抱住他用力一跃,如同一只鸟重重砸进幽绿的湖面,转眼间被尖叫着涌聚而来的怨灵吞噬。
过了好久,三途河重新静下来,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湖面磷光闪闪,一方手帕随着水波起浮飘荡。。
“回禀王上,那女人拖着祭生跳了三途河,妖魔两界兵权如今已归于冥界。”
男人靠在兽皮躺椅上,唇边噙了几分凌厉,手心里漫不经心把玩着刚刚献上的兵符,闻言如墨的黑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流光。
“王上,如今万事已备,可是要整兵攻上天去?”
“不必。结束的太早就没意思了,既然他们想玩,冥界奉陪到底。”
兵符啪地一声摔在桌上,一旁的侍女立即弯下腰用手帕一根一根仔细为他拭手。
冥界皆知王上对妖魔两界深恶痛绝,王上说过,它们的东西,是最脏的。
悦漓醒来时才发觉自己又换了个住处,她从软榻下来,看着脚底云雾缭绕的,才后知后觉是回了天界。
这几日镜玄似乎更加忙碌,悦漓不问,可心里也明白冥界的事大约没他说的那么简单,她每每醒来望着陌生的屋子,总觉得镜玄像是在躲着什么。
竹远砰地一声撞开了门四处张望,看见悦漓呆呆坐着,不耐烦地问:“镜玄不在你这儿?”
悦漓像是听见了,似乎也没听见,她眼皮动了动,并不搭理他,只是出神地望着脚下朦胧的云彩。
竹远又从殿外捉了个仙侍:“魔君几日没来过了?”
“有...大概...三四日了吧...”
他一把丢开仙侍,气急败坏朝着悦漓骂道:“要想活命就乖乖待着,出事了我可救不了你!”
悦漓皱着眉看着他急匆匆跑出去,哪怕是从前,他也没见过竹远这焦头烂额的模样,一时有些奇怪又想不通,如今他执掌大权,新帝继位在即,还有什么麻烦能让他烦心?
她走到门口,一个小兵拦住她恭敬道:“您不能出去,请魔后不要为难小将。”
这么要紧的时候也记得要看牢她,镜玄还真是煞费苦心。
悦漓不在意地笑了笑,又回了屋里。
又过了几日,镜玄依旧没来,竹远也没再出现。悦漓不怎么睡了,许是近来没人顾得上再给她送茶。不是不知茶里掺了东西,她常常想,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一样是浑浑噩噩地过。
天四四方方的,屋檐上貔貅打着盹,风暖洋洋吹进屋子里,悦漓无聊地给自己挽了个髻,忽然就有人敲了敲门。
是张从没见过的脸。
悦漓往外探了探,前几日拦着她的小兵不知道去哪儿了。
陌生的脸给她行了礼,规规矩矩说:“上头召见,劳烦主君跟我走一趟。”
悦漓分辨不出他口中的上头是哪位神官,但能出这扇门总归是好的,于是也不多计较,整了整衣衫便跟在了他身后。
拐过一道廊,月白的银河倾泻而下,亮得像面棱镜。悦漓吓了一跳,拍了拍前人的肩问:“仙友可知这是何地?”
她活了这么多岁,还是第一次在九重天上见到这样奇异的景象。
那人福了福身子恭敬答到:“回主君,此乃幻境。”
幻境??她现在不过是肉体凡胎,镜玄何必将她藏在幻境里??
悦漓还想再问什么,他却已经背过身子不再回话。
悦漓随他弯弯绕绕终于出了幻境,入眼的是星月宫的牌匾。哪怕是幻境,也落在这么偏远的角落里。
越往里走越是静悄悄,一点不曾有新帝即位的欢喜,园子里小道儿上半个影子都见不到,诺大的天庭无端端生出些破败的寂寥。
天界不该是这样的。
“到了。主君请。”
悦漓抬起头,匾额上的龙鳞折着光刺得人张不开眼。她微微用手遮了遮,深吸一口气大步迈进凌霄殿里。
镜玄在这里,竹远也在这里。
还有一个女人,她的头发长长披在脑后,都是花白的。
悦漓看着她的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眉心刻着一道殷红的疤。悦漓看着她,突然眼眶有些发涩。
再往上看,云阶上立着一团黑影,她看不真切,于是又往前走了两步。
黑影随意摆了摆手笑道:
“来人,给主君看座。”
悦漓忽然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