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内气氛好了,游戏自然继续。
乡主做东不下场,李梵音懒洋洋不想动脑筋,沉音反正不喝酒,就随便胡乱猜,其余几女看上去也没多大在意输赢,射五次也猜不准两个,唯独徐二与赵大娘子胜率颇高,几轮下来就只剩了她俩还在闹腾。
这个说“我射一个香薰”,那个说“什么香薰,这分明就是个汤婆子罢了!”;那个说“我射一个手绢子”,这个说“丝帕,丝帕,手绢子多难听!”.......
沉音笑看两人笑闹,突然感觉有人扯了她一把,抬眼一看,李梵音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
“林妹妹,可要一同去更衣?”李梵音笑问。
大抵自古以来,女孩子们就是喜欢邀人一道去洗手上卫生间的,沉音想着好笑,加上方才她对自己也算有恩,便应下起了身。
两位娘子往临时搭建的公棚围帐走,边走边说笑些天气、景色、爱好之类的话题,各自身后跟一位侍女,不远不近的坠着。
沉音初次来此,找不到路,自然而然便是李梵音带着在走,眼看一路越走越偏,也只以为是公棚围帐专门设置的远离人群。
及至一处坡上竹林边,李梵音说:“到了。”
沉音扫一眼周围,并未见着围帐棚子。
“在里面。”李梵音笑,指点给沉音位置:“往林子里西边,再走上百步余,便是。”,又道:“围帐太小,也就容得下一次一人,你先去,我在这儿歇歇脚,等你好了来换我。”
竹林里头?沉音有些迟疑,看了一眼青莺。可惜青莺身为宫女,来这儿春游亦是初次,对于公棚围帐有几个,都在哪儿,一无所知,给不了沉音任何建议。
“没事儿,”李梵音将丝帕扬了扬,四下里瞅瞅,见有一块大石头,就一面领着丫鬟过去,一面说:“我这就是平日里懒得动,走多了就累,先歇歇。你先去罢,不用管我。”
她的表现很自然,沉音看不出来蹊跷,想想青天白日的,她也没理由害自己,这就点了头,领着青莺往竹林里走。
山上的竹林年头久远,密密麻麻一大片,老竹节的已经挺粗了,又高又直,遮挡阳光,塑造清幽,而新生的翠绿嫩竹则在其间奋力上拔,生机勃勃,无所畏惧。
沉音主仆二人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已然过了百步有余。正笑说着那些个竹笋可不可以掰回去几颗尝鲜时,忽听得身后有人说道:“林四娘子,请随奴这边来。”
两人吓了一跳,齐齐惊呼,转过身来。
“石生!你怎么在这儿?”青莺看清来人,惊疑不定。
石生镇定自若:“自是殿下派奴来的。”
又对沉音恭敬请道:“殿下还在等着娘子,还请娘子随奴来。”
沉音简直要仰倒。
今日三月三,帝后宫妃要往河边祭拜,然后游幸行宫别院,别的皇子们都罢了,这太子却是需要随行相伴的。虽然行宫距离东山不远,可他这么动作,一看就是偷跑来的,风险甚大。
“我不去!”她便回说:“也请太子殿下尽快回罢!”
说着,她拂拂衣袖,转身欲离。
“四妹妹!”太子的喊声传来,让沉音不得不停脚留步。
“姑娘!”青莺不安,轻轻唤了一声。
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沉音转过身子,看也不看,直接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四妹妹不愿见我?!”少年人受伤的表情里带着倔强,一定是要问个清楚的。
沉音沉默。有些话不好说,表现就足够。
“是!”太子声音高起来,带了股子气劲儿:“我知道上次是我连累了你,母亲也不许我再多去看你。可你呢?你可是就真的不愿再见我了吗?那你还让母亲给我递话解危做什么?!”
沉音依旧沉默。
太子急上前一步,喝道:“抬头,看着我!”
沉音抬眼,但见眼前少年郎,面色通红,脖子上有经筋涨出,抿着唇,紧盯着自己,眼神里交杂着愤怒、委屈和不解,胸膛起伏,鼻间犹如一头困兽般喷着气。
也不好再不开口了。沉音想想,只得说话道:“殿下......”
“殿下?!”太子断然打断了她,眼中光芒闪烁不定。
好汉不吃眼前亏,沉音赶忙换了称呼:“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沉音不是不愿见你,实在是你不该来此。这万一,叫人给撞见了,可如何是好?行宫那边,想来也拖不了几时,太子哥哥何必冒这个险来?!只等风声过了,咱们自然也能见的......”
“我来,就是要你一句话!”太子更近一步,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当日你说,做水可,做山亦可,那我问你,你是要做什么?”
太子咄咄逼人,沉音很不自在,一心只想快快结束,于是随意选了答案说:“女子嘛,自然是选择做水好了。上善若水!”
“那好!”太子抚掌:“四妹妹既愿为水,那我自当做山!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我是不会忘了的。”
少年神色转眼变换,眉宇舒展,浊气尽出,呼吸平顺,又恢复了青春活力,壮志凌云的模样。
“太子哥哥,”沉音见此,趁胜出击:“沉音总是信你的。”,又四下里张望一圈,放柔声音劝道:“想来时辰不早,太子哥哥也该回去了,不然,沉音这心里头,总是要担心的。世间做女子艰难,还望太子哥哥体谅!”
“嗯,是该回去了。”太子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高高兴兴地说:“你也别担心,今儿计划好的,我多从阁道里走,外面看不着,不会有事。你且耐心等着,等风波彻底平息了,我再去阿娘那里看你!”
沉音忙点头。
太子也点点头,带上石生,志得意满,三两步一回头笑笑地走了。
待他远得看不着了,沉音垮肩抚额,长叹一声。
“姑娘!”青莺见她这般,喃喃唤上一句:“太子殿下,这......”
沉音一个激灵,伸手就擒住了她:“今儿这事,你谁也不许说,谁也不许!听明白了吗?!皇后那里,也不许去说!”
青莺吓了一跳,慌得连连点头:“婢子知晓轻重,婢子不说!婢子不说!姑娘你别怕!”
沉音盯了她好半晌,看她神色不似作伪,方才放开手,竭力平顺呼吸,整理衣裙。
走出竹林,李梵音迎面而来,却被沉音一记眼风扫过。她立马知道沉音生了气,就厚脸皮地讪笑起来:“妹妹别恼,我这不是把着风呢嘛!”
一天之内,被人连摆两道,不论是好意歹意,沉音想不生气都难。反正四下无人知晓,沉音也不再装了,提起裙摆就往坡下走,理都不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