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殿,传出袅袅琴音。
但凡冰娘子来此,都要谈上好一会儿悠扬的曲子。
驻守在殿外的侍卫也觉得余音绕梁。
殿内,暗香浮动。“君上,刚刚鹰探来报,最初跟在霜花夫人身边的护卫叫许庭深。”冰娘子声音低沉干练,不复与任采撷交谈时的柔媚。
“嗯。”自魏篾登基以来一直在追查霜花夫人的下落,不仅因为她是他的父亲未了的遗憾,也因为她手里有北巍从前朝抢来的龙符。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先王魏敛贤死前最后的遗愿,便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话语。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霜花夫人当初在南国更名改姓,当年都没有追查到,现在更是大海捞针。南国的探子传回的消息尽是些乏味鸡肋。魏篾有些乏了。
“最后一次霜花夫人出现在扬州祠堂,后不知所踪。”冰娘子在魏篾怀里蹭了蹭,“不过十五年前夫人死后,许庭深更名…许念。”
魏篾挑眉,嗯?“哪个许念?”
冰妩没有搭腔,这个答案很明显。
“确定么?”魏蔑站起身,走到书架暗格旁边,翻阅之前的霜花夫人记录。许念刚死,就查出这样的消息,是有人故意为之么。
“确定。”冰娘子手指翻飞,豪放多情的曲调席卷而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样楚楚可怜的面容会爆发这么强悍的琴音意境。
琴音阵阵敲打在魏蔑心上,他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感觉。“鹰探为何今日才上报此事。”他的声音寒意四摄,极为不悦。
“妾身不知,鹰探说是一个喝醉的老叟吹嘘出来的。他将老叟留下多日,一直酒醉不醒,直至昨日才清醒说出许庭深和许念的名字。”
冰娘子说道此处抬眼看了一下魏蔑,魏蔑俯身亲吻她的额头。
“老叟已经被鹰探监视,可是除了醉酒,此人再不多说一二。妾身和鹰探都觉得,此人还有重要价值。”
“昨日?”真巧。魏蔑冷漠一哼。时隔多年,偏偏挑他和亲之后再次有了霜花夫人的线索,说明这些年霜花夫人和龙符是有人故意隐匿了行踪,这个人,与他和亲的任采撷应该有很大关联!
“去查许念。”
冰娘子从温暖的怀抱跌出,手中的动作却没有乱,继续轻抚琴弦音律平缓。
“是。”许念改名之后似乎就与霜花夫人的一切都断了开来。当年的事情除了问当事人,并没有丝毫记录。
“他似乎对霜花夫人有非分之想,求而不得之。夫人死后他在朝廷挂了一个闲差,帮助太傅教导学生。闲来无事就去寻花问柳,在南国的烟花场所倒是很吃得开。”
说到这里,二人沉默下来,只剩下叮咚琴音徐徐流淌。
魏篾重新坐下,手指轻扣椅背。许念喜欢去花街柳巷,任采撷又是江南名妓,果然脱不开干系。
在朝廷当差是吗?所以任采撷代嫁,说不定也是许念举荐。所以许念才会一路护送到北巍,未成想遭遇不测。
“你见到那个任采撷了。”魏篾问道。
“什么都瞒不过君上。”冰娘子只有在有新情报时才敢凑到魏篾跟前放肆一下,现在情报结束,她不敢再越雷池一步。“昭和公主虽说是名妓代嫁,可是依妾身之见,气场与聪慧并不输真正的公主。”
魏蔑回忆起她优雅郑重的公主礼仪,暗深的眸子深邃冷凝。鹰探的消息固然不会错,但是如果有人刻意隐瞒,或者刻意放出错误的消息给鹰探,也不是不可能。
魏蔑宁愿任采撷是给无足轻重的妓子,总好过一个正儿八经的南国王室。就南北对立的局面,任采撷早晚得死,盘算一个名妓的死总比安排一个公主的死容易得多。
冰娘子一曲终了,知道今天的“侍寝”就要结束,收了琴音,轻轻擦拭琴身。“如今这个线索还算有用,许念是寻找霜花夫人的关键。虽然死了…”
“此事待问过她再做决定。”毕竟是南国的事,想对许念动手脚还得任采撷点头才行。
“君上糊涂了么?”冰娘子声音恢复了柔媚,娇笑道:“任采撷是什么角色,怎么有权掌握朝廷重臣的后事。现在虽然深秋,尸骨却多放一天都会腐蚀得厉害,想干点别的当然要趁早。”
魏篾剑眉一动,坐在椅子上不置可否。
冰娘子不待魏篾发话,就向外高声喊道:“去北郊青崖岗仔细搜查许念遗物,差兵部前去开棺验尸。”
康平城本来是先王暂定的都城,最为隔音的当属侍寝专殿承乾宫。太清殿作为帝王清修的寝宫,先王秉承自律的原则,没有特别讲究隔音。这也是每次冰娘子来叙事,都要弹琴的原因之一。
正是不隔音,袅娜而来的任采撷从“君上糊涂了么”那里一直听到冰娘子吩咐开许念的棺。
任采撷因为躺了一天睡不着,又想着三女侍一夫,她还没排上队,所以继续自动自发前来问安。不曾想在门口听到冰娘子一番旷世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