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还是和戚远回了凌霄谷。
戚远没有御剑，而是选择了骑马前行。一路上都未曾看见墨非，我好奇地问到，“墨非呢？”
“我让他先回去准备四个月后的洛英会了。”
我心里暗自欢喜着。定是戚远想要与我独处，这才支开了墨非。
没过多久，行到一条三叉路口时，戚远突然停了下来，轻轻一跃到了我的马背上，扯下一条丝帕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下意识地用手触摸那丝帕，“你干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莫不是想要给我什么惊喜……
我心里暗自期待着。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马儿停了下来，戚远扶着我下了马，把那蒙住我眼睛的白纱解了下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小片花草地，花草地的那头是一所精典雅致的小木屋，两边围绕着流动的溪水，清澈的可以看水里的幼鱼。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洛英会前，我们便住在这儿。”
“我们？”
戚远没有再接话，顺着花草地里踏出的小道走了进去。管他来这儿做什么呢，能同戚远整日与这山川美景相伴，远离那些是非纷争，什么北冥战神……什么姬瑶仙子……什么魔女浮湘……通通抛之脑后，这不就是我所期望的吗。
穿过小木屋，顺着木桥一直走，再绕过几间房子，后面是一整片的湖泊，湖上偶尔会有几支轻舟，舟上有披蓑戴笠的渔夫，正收了渔网赶回家去。对面还有一座小山峰，不算太高，湖光山色交映，落霞孤鹜齐飞，倒是别有一番风景。
我不由感叹，“这湖真美！”
“取个名字吧。”
我指了指自己，“我？给这湖取名？”
戚远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我望着这满目景色，思索了片刻，“那便叫幽然，如何？”
戚远不假思索，“好。”
“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许多年前随师父游历时发现的。”
我凑近戚远，好奇地问，“我是你带过来的第几个女子？”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中我们的目光久久交织在一起。没想到戚远这厮，平时看起来正经无比，说起情话来却是一套接着一套。不知道的人八成会以为他是酒肆青楼里的常客，骗起姑娘来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我去看看其他地方。”
我突然有些害羞，话还没说完就跑了。
屋子收拾的很干净，没有一丝杂灰。生活中必备的东西也都有，看了看小厨房，里面还有些新鲜的蔬菜，完全不像是临时起意要来住几天的感觉。看来，再去千屿城之前，戚远就已经决定了要带我来此地。
我挽起衣袖，用厨房里的食材做了几道清新可口的小菜，也是我之前在凌霄谷常做的。
“要是有一壶我埋在梨花树下的……”
还没等我说完，戚远便幻出两坛子酒来，我细细一看，还真的是我埋在梨树下的桂花酿。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这个？”
“就知道你馋，特地带过来的。”戚远嘴角微微一扬，又嘱咐到，“小酌即可。”
“知道知道……”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那酒塞子，酒香扑鼻而来。我深深吸了一鼻子，倒出一碗喝了起来。不知不觉，一坛子桂花酿尽数入了我的肚子，只觉得又有些晕晕的，脚下走起来也轻盈了许多。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湖中倒映着夜空的星星，又多又亮。风轻轻吹着，把那些许醉意都吹走了。这般景象，若是在冬日，飘些细雪，应该会更美。
趁着醉意，我问道，“戚远，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若你不曾恢复北冥上神的记忆，若我没有和姬瑶相似的容貌，你还会喜欢上我吗？”
戚远不假思索，一瞬间便给出了答案。“会。”
天上真的飘起了小雪，但却一点都不冷。转而才发现，原来是雪球催动了自身灵力，这才有了八月飘雪的奇观。我和戚远也不知在这雪夜里站了多久，总之，这一夜，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夜晚之一。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洗漱好出门才发现，戚远已经在院子里下棋了。
“起来了。”我坐到戚远对面，看了一眼棋局，嗯了一声。戚远瞟了我一眼，一边落子，一边对我说道，“早饭在厨房热着，吃好之后我们去古杭镇置办些东西。”
“什么东西？”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睡了一夜，还真是有些饿了。
我很好奇戚远究竟给我弄了什么早饭，像他这种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的谷主，应该不会做饭吧？到小厨房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云锦糕。想起那日教戚远做云锦糕的画面，我不由笑了出来。我拿起一块尝了尝，这味道……当真是难以言喻。
“戚远，那云锦糕是你做的？”戚远嗯了一声，我接着问道，“那你自己尝过吗？”
“怎么了？不好吃吗？”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这味道……很特别……非常特别。”
戚远这厮可是个相当记仇的主儿，我哪敢说不好吃，就算他当时没说什么，但指不定何时便会翻出来说道说道，我可不想听。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我们便到了古杭镇。虽然是个小镇子，可古杭镇街道上却热闹得很。吆喝的小贩，买卖的人群，乱跑乱跳的小孩儿……看着好多人手上拎着印满月饼字样的包裹，我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中秋。
“你带我出来就是要置办过中秋的物品？”
“嗯。”
说实话，我有些惊讶。戚远这人喜静，就算是除夕春节这样的大节日，也从未同凌霄谷的弟子们一起庆祝过，现在却为了一个中秋节早早地起来置办东西，想想也着实有趣。
我笑着调侃道，“从来不想与民同乐的戚谷主，何时也想食一食这人间的烟火气息了？”
戚远停下瞪了我一眼，接着走进一家点心店。许是见我们衣着不凡，刚踏进店里，老板便喜盈盈地出来迎接。
“二位客官，买点儿月饼？”
戚远问道，“你们店里最好吃的月饼是哪种？”
“豆沙，椰蓉，蛋黄都卖得不错，还有莲蓉酥，也挺好。不知公子想要哪种？”
听了店家的话，戚远转而问我，“你喜欢什么口味？”
我想了想，“蛋黄和莲蓉酥吧。”
“你们店里的蛋黄月饼和莲蓉酥我全要了。”
全要！这家店一看就是个老字号，客流人群如此多，店里准备好的点心肯定也很多，老板一听全要，自是欣喜万分。可我们两个人哪里吃得了那么多。
“这也太多了，吃不完浪费了。”我连忙拦住店家，“老板，我们要一份就可以了。”
“好嘞，您稍等，我给您包。”
出了点心店，戚远又进了一家灯铺。四处看了看，好像也没有什么喜欢的花灯。
“有喜欢的吗？”
我摇了摇头。戚远叫来老板，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样式吗？”
“这些是小店全部款式了。”见我们没什么兴趣，老板又接着道，“若是公子小姐不喜欢这些款式，买些竹片和彩纸自己做也可以。”
自己做倒也有趣。戚远望向我，我点了点头。
“那就拿一些。”
店家给我们拿了好多竹片和彩纸，戚远又买了一些吃的用的，再加上方才的两包糕点，全都落在了我的手上，戚远这厮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难道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他当苦力的吗？
戚远走在前面，也没说帮我拿一点。从前出门，都有小厮随从跟着拿东西，我拿哪里做过这种事情，走了许久，又累又饿，我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我停了下来，将这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地上。“戚远！”
戚远慢慢走回来。“怎么了？”
我噘着嘴，“你说怎么了！那么多东西你居然让我一个人拎！”
戚远看了看，手轻轻往上一拂，满地的杂物全被法术收了去。“走吧。”
“去哪儿？”
“吃饭。”
我顺势靠到旁边的墙上，“我走不动了。”
戚远轻轻叹了口气，一把将我横抱了起来。街上的人听到动静都往这边看过来，有的在掩嘴偷笑，有的还指指点点……
“你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戚远丝毫没有将我放下来的意思。“看着又如何，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可是……”
“再说话，我就要堵住你的嘴了。”
戚远就这样抱着我在街上走着，丝毫不在乎路人的看法。起初我还有些害羞，脸也一直埋在戚远怀里，可渐渐地，面对路人的指点，我也不觉得尴尬，心里如涂了层蜂蜜一般，甜得有些上头。
一直到吃饭的酒楼，戚远才将我放了下来。
席间，老板娘站到高台上。“今日中秋佳节，我醉仙楼也应应景，来一场猜灯谜比试。在座诸位皆可参赛，拔得头筹者，不仅可以免去饭钱，还能得到我醉仙楼的醉仙酿一壶和碧玉鸳鸯扣一对。”
见到那红布底下的碧玉扣，通透水润，成色也算是上乘，那些会猜的不会猜的客人都心里痒痒得很。
戚远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想要吗？”
“你还会猜灯谜？可是你不是不喜欢我喝酒吗。”
“我说的是那对鸳鸯扣。”戚远正正地望着我的眼睛，“想要吗？”
那老板娘又接着道，“比试规则，先说出正确答案者记一分，抢先获得十分者便是今日的赢家。下面我出第一道题，各位听好了。嫦娥下凡，打一花名。”
“月季。”
没等我回应要还是不要，戚远便率先说出了灯谜答案。
“这位公子的答案正确。下一题，举头望明月，打一药材。”
那老板娘话音刚落，戚远便脱口而出“当归。”
“恭喜这位公子再得一分！其他客官也要加把劲了。第三题，轻描柳叶，打一动物。”
戚远再次脱口而出，“画眉鸟。”
旁边的人开始不乐意了。“我说这位公子，这猜灯谜图的就是一个乐字，这全让你一个人说了，我们还猜什么？你直接把那碧玉扣和醉仙酿拿走不就好了。”
众人附和着，“就是……”
我拍拍桌子站起来，“喂！你自己猜不出来难道还不允许别人猜？真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你！”
那人一副书生模样，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却是个脾气粗鄙之人，听到我如此说他，差点就要过来赏我两个耳刮子，岂料戚远将手里的茶杯轻轻一弹，那人便四仰八叉地摔在了地上，众人哄堂大笑。
戚远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若有下次，可不是摔一跤那么简单了。”
那书生被人扶起，又气又恼，可又不敢怎样。只好愤愤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老板娘急忙劝说道，“诸位稍安勿躁，猜谜本就是个娱乐游戏，还有十多题，想把奖品拿走的，接下来多多努力便是，又何必互相伤了和气呢。”
老板娘给台下的小二们使了使眼色，小二们照吩咐给每桌都添了些茶和点心。
“这些茶点是醉仙楼免费赠予大家的，请诸位慢慢享用。好了，下一题，各位听好了。小姑娘，夜纳凉，带灯笼，闪闪亮。”
戚远闻了闻手中的茶，尝了一口，没有回答。
“你不知道这个？”
戚远放下茶杯，“知道”
“那你怎么不答了？”
“他们不是说我不给他们机会吗？我就给他们一次机会。”
我调侃道，“哟！戚谷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几轮过后，戚远又重新夺回了猜谜的话语权。有时，还没等老板娘念完题目，戚远便说出了答案。其他人就是有意见也没有拿戚远没有办法，只能在底下窃窃私语，估计早就将戚远的祖宗八代都骂光了。当然，也有对戚远赞叹有加的，还有不少姑娘小姐投来欣赏的目光，不过全被我瞪了回去。
而此刻，戚远和另一位客人都已经积累了九分。
我看着那人势在必得的样子，有些担心。“你有把握赢吗？”
“放心。”
“最后一题，也是胜负的关键，我这醉仙酿和鸳鸯扣最后花落谁家，就要看两位公子能不能答得上来我这一题了。”
那人胸有成竹地道，“老板娘尽管出题便是。”
“好！那二位公子便听清楚了。前途不尽穷，打一个字。二位公子，请吧。”
那人思索了一番，恍然大悟一般，“一定是前进的进字。”
老板娘笑着摇了摇头。
那人还不服输，“那就是力气的力字。”
老板娘又摇了摇头，“公子两次答案都错了。”
戚远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答道，“是边缘的边字。”
“回答正确。我宣布，此次猜谜会，这位白衣公子获胜。”
台下掌声四起。小二跟在老板娘身后，端着碧玉扣和醉仙酿走来，我也随着戚远站起身来。
“恭喜公子，这对碧玉鸳鸯扣和这壶醉仙酿便赠予公子了。”
“多谢。”
我在戚远的眼神示意下接下了奖品。别说，这醉仙酿还真是名不虚传，隔着酒壶都闻到了香气。还有这碧玉扣，也是水润漂亮得很。
出了醉仙楼，又四处转悠了一会儿，我们便回小木屋了。我和戚远也开始动手做起花灯来。
可是，我好像不会做灯……
捣鼓了半天，不是弄断了竹片，就是戳破了彩纸，要么就是面糊粘住了手指。总之，我这里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抬头看了看戚远，步骤分明，井井有条，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会的，没多久，便已经做出了好几盏灯。我索性就不做了，干脆去小厨房弄了些戚远喜欢的小菜，又做了一碟云锦糕。
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我刚在小院子摆好饭菜，雪球便来拽着我往外面走。而此刻，戚远早已经做好了花灯，悬挂在木屋前的小路两侧。戚远也在前面站着等候。
走近一看才发现，戚远做的是梨花灯，和清苑梨树下挂的那盏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喜欢吗？”
我点了点头，“喜欢。”我又细细看了看那些亮着的梨花灯。“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一点都不比花灯铺子卖的差。若是你以后不做谷主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做个买灯翁。”
“我只给你做花灯。”
四目相对时，时间仿佛停了下来。
戚远又道，“那对鸳鸯扣呢？”
我从怀里拿出来递给戚远，“在这儿。”
戚远拿走其中一个。“一人一个，才不浪费了这鸳鸯扣的名字。”
我顺势将我手中的鸳鸯扣系在腰间，“那我可要好好戴着，一刻也不摘下来。”
戚远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眼里满是宠溺，也将自己的那一半系在了腰间。
我不由自主调侃起来，“你做北冥上神的时候是不是也和姬瑶这样过中秋？也给她做花灯？”
到现在，我已经丝毫不在意姬瑶的存在了。就像戚远说的，那是北冥上神的故事，与我无关。而关于我的，只有戚远。
“天界从不过凡间的节日。而且，我说过，我只给你一人做灯。你这耳朵，是不是该清清了。”
戚远还是那个戚远，说情话都不忘记黑我几句。但我也习惯了，倘若他哪日变了个样，我反而会有些不自在。
突然想起我的身世，虽然还不确定我娘究竟是不是狐仙岛之人，但我身上有赤羽令已是事实。如果真如那说书先生所言，我身上的赤羽令可号令四方凶兽，那么是不是有一日，我会成为百家追逐的对象？到那时，戚远会不会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我突然正色起来，“戚远，你会永远相信我，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为何突然如此问？”
“你就回答我会还是不会。”
戚远没有犹豫，“会。我会永远相信你，永远陪在你身边。”
我松了一口气，又恢复笑颜。“好了好了，我们放天灯吧。”
传说将心愿写在灯上，放到空中，老天爷便会看到，你的愿望也会实现。
燃了灯，我和戚远一人拿着一角，一起松手放到了夜空中。我闭上眼睛许下愿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天灯也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最后只能看到一个亮堂的火星子，像萤火虫一样。
我问戚远，“你许了什么愿望？”
戚远望着渐渐飘走的天灯，“灭妖除魔，百姓安乐。”
愿望丝毫没有关于我，我一下子不开心了起来。“戚谷主还真是志存高远。”
许是察觉到我的心思，戚远又补充了一句，“还愿你我安好。”
一定会的，我们一定会彼此安好，携手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