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川来到另一侧的步行楼梯通道，旋即他探出半个头张望来时的长廊，娄女士正径自走在前面，跟在身后的男人看起来有些郁闷。
两人消失在通往电梯的拐角里。
有川转回身子，紧靠着安全大门。
两个人会去那里呢？这个时候两人应该不会逗留在医院内才对，他摸着口袋里凸起的地方，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迈下楼梯。
不一会来到了一楼的大厅，大楼的两侧都有步行楼梯，靠近电梯狭道的对面有一家便利店，便利店三面都是用玻璃墙作为隔断，在里面购物可以观察到大厅。
他下了楼梯后便挤进便利店里，他一边在货架台上浏览商品，一边在留心电梯出口通行的人，果不其然，娄女士和那个男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电梯，他在结款处，拿了一枚打火机，丢下纸币后，从侧门溜了出来。
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他点亮手机，开启拍照功能，越过几个经过的病患家属，对着两人的侧面拍了起来，大厅的灯光还算集中，不至于拍出来的东西模糊到难以辨析。有川很少拍照，不算熟练，但也没有过于生疏，正当他要再次按下快门键的时候，跟在娄女士身后的高个男人霎时回头。这一举动吓坏了有川，他忙不迭地回收手机，假装信号不好的样子，四处移动手机。
男人带着怒火的走了过来，他明显觉得有川的举动有蹊跷，正想要看个究竟，却被转身的娄女士叫了回去。有川依然在演戏，直到娄女士跟那个年轻一些的男人带着怨气的讲了些什么后，他才垂下高举的手，假如当初别人抓住，他一定没有任何辩解的理由。
有川虚惊一场的吐出口长气，他看着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一对，跟了上去。
女人在走下石阶后，还回头望了一眼，刚才在女人和男人讲话的时候，她就时不时看一下有川，尽管那时有川背着身子，但依旧害怕女人会想起什么。
其实这么明目张胆的跟踪，就算女人不想注意，也不难不对他留神，更何况假如那个男人对她讲了什么呢？
那个即将融入到夜幕中的男人在小店吊灯前扯了扯衣襟，有川也马上感受到一股从平原地带袭来的冷风，他把脸转到背风口，再转回来的时候，那个男人和娄女士消失在一片车影人影的深处，人呢？向前迈的脚步被生生拉住。
他四处张望，却再也看不见那个令他为之一喜的身影了，除了陌生的景物，和尖锐的围栏外，只有几个看起来无比无辜的路人。
算了，就算真的抓住他们又能证明什么呢？难道要当场揭穿他们的不正当关系么？这样又能为父亲讨个怎样的说法呢？
他叹了口气，然后迈出步子，还没走出两步就有人在他身后轻唤。
“是有家儿子么？”
有川猛然回头，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妪站在他身后，他定睛一看，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他准备调查的娄女士的老母。
“您，怎么在这里，不是要准备出院么？”有川说着靠近老婆子，他看见老婆背着的手里好像抓着袋子。
“啊...？”娄老婆疑惑的眨眨眼。“是准备要出院，不过不是现在啊”
“额...没有，没有”
“你是来看你父亲的吧，你哥哥呢？”
“是啊，他现在正在陪护父亲”有川搀起她的胳膊，老人穿着花色棉衣，这么一抓，他感觉对方是个很瘦的人。
“要不要进去坐坐？”娄老婆凝视着高耸的台阶。
“好，好”
有川跟着轻缓的老婆，一步一步挪着往大厅靠近。
“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一些”
“父亲他的情况不太好”
“还不是你们这些当孩子的，根本不管他，一个好好的老人愣是让你们憋成那个样子”老婆子声色俱厉的瞪着有川，有川面对老婆子的训斥，不敢大气反驳。
“是，是，我们这些做孩子的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
老婆的步伐有些生硬，但身子上的劲却没有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
“就在大厅那里坐回吧”
有川点着头，然后两人朝休息椅走，休息椅的上方是空调暖风，在这里不会感觉到冷。
先让娄老婆入住后，他才端正的坐在她身边。
“父亲他，在病房里是不是不怎么说话”
娄老婆掂了掂装药盒的袋子，然后说。
“几乎算是一言不发吧”她不像一般的老人口齿不清软弱无力，反倒声音清晰，还有腔有调。“发生了那样的事，就算是再没人性的孩子都知道心疼难过吧”
老婆子说的没错，但这毕竟是他的家事，一个外人当他面指指点点，他多少觉得坐如针毡，但老婆子这些年风风雨雨也过来，不可能不明白这些道理，所以这些话也许还有别的含义。
“父亲在住院期间有没有什么特别反应“
“特别反应？你是指反常的行为么？“老婆子的思路很清楚，这让对话也融洽了许多。
“对，就是反常的行为“
“这个啊“娄老婆伸出长满老年斑的手摩挲了一下脸“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件事“
“嗯？“
“我记得那次是我的外孙女，来看望我“
“外孙女么，一家三口“
“是的呀，我这个女婿老实的不行，平时对我女儿都是言听计从的，他工作很忙，愣是抽出了时间，把孩子带过来，陪我聊聊天“说起孙女的时候，老婆子变得慈祥起来，连嘴角都在诉说着对外孙女的爱。
“工作很忙么？“
“现在这社会，四十以上还必须打拼一下，不像我们当年的时候，四十左右就土埋半截了。“
“是呀，我平时工作中也很忙“
老人马上变了脸色“忙归忙，但不是拒绝探望父亲的理由“
“这个我清楚了“有川摸了摸油腻的头发“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就是外孙女在离开的时候不见了手套“
“手套？“
“嗯，一双粉色针织手套“
“在那里找到的“
“是在您父亲的床边，那阵子女儿女婿都出去了，我也去了厕所“
“您去了厕所，所以您的外孙女是单独和我父亲呆在一起的对吧“
“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手套为什么会在你父亲的床边，但孙女确实跟我说，是在哪里捡起来的“
“啊，是这样啊“父亲会主动去拿陌生娃娃的手套？还是说父亲回忆起什么了。
“当时这事也就过去了，可有天我听女儿非常生气的跟我说，你的父亲有问题“老婆子直来直去的性格，一时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是这样嘛“
“不可能的，你父亲不可能干那种事，平时他都是对着窗外看，有时候半还会念叨几个名字，好像是你们的“
“经常么？“
“不，是我几次半夜醒来的时候听到的，声音很轻，好像怕惊到谁一样“老婆看着有川。
“那手套的事呢？“
“我当然告诉女儿，是她想多了，不过也就一副手套的事，没人会特别在意的“
“对了，阿姨，你听说过是在那里找到我父亲的吧“
“听说好像是在附近的胡同里发现的，我记得我曾经和女儿提到过，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手工店，我想让女儿给她男人织一件毛衣，她男人工作太累了，女人总是要表达一些心意的“
有川咽了口吐沫，原来父亲去的地方是从老婆子口中听来的。
“您以前在这里住过么“
“年轻的时候，我总在这一片接货送货，这附近哪里有技术过关还廉价的店，我都一清二楚“老婆子说的时候很快意
“嗯，这次的离开之后，就准备在家里疗养了吧“
“嗯，不能总是住在医院吧，没人愿意一直待在医院，更何况，每天的病床费高的吓人“
“在家里也能疏散的更快一些“
“最主要的是可以见到您的外孙女了吧“
“对啊，整天和病恹恹的患者打交道，整个人看起来都没精神了“老婆子说完，拎起药袋子，拍了拍有川的肩膀。“你父亲也不容易，挺过这关后，好好对他“
“一定会的，老婆子，你要回去了么？“
“今晚还要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就准备回去了“
“那样以后就不会再来了吧“
“说什么胡话呢？那有问人回不回医院的“娄老婆严肃的说。
“对，您说的对“
“对了，老人家一般都喜欢更小的孩子，你要是处理不好你们的关系，多把你儿子带给你父亲陪陪，这样也算尽了义务“
有川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望着走路姿势生硬的老婆，他的心里泛起另一种滋味，诬陷的事实成立了又能带来什么呢？父亲会就此原谅他，还是会重新站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几个页面操作起来。
当最后一张照片被删除后，他的心安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