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与圣子从行宫走了出来,并无神辇,也没有祭司与祭主随行。
他们的身上穿着最为简单朴素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俩个普通的六岁小孩一般。
圣子并不理解陈知为何让他换上这样的衣物,但他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意见。
他淡漠的与陈知并肩走着,甚至未曾问过将去城中何处,就与陈知朝着远离圣山的方向走去。
陈知自然不是想要带圣子四处游逛,又或是所谓的微服出巡,他有着明确的目的地。
任何地方都会有其见不得光的地方,即便是在这神族最为神圣的创世城中也是一样。
这样的地方存在的意义大致便是方便各种无法放到明面上的交易,比如机甲、比如情报,又比如人族那边特有之物,等等。
在这座城中,圣山上的“神”们不屑于去理会这样的地方,而某些强大的黑衣祭主则因为利益成为了这样的阴暗之地的靠山或是主人。
因为之前找寻核心的关系,陈知曾经多次出入这样的地方。
而因为仅仅是几岁的孩童模样,也曾被当成过肥羊遭受劫掠,他那把绑在手臂上的小刀也因此沾染过很多的鲜血,而直至某一次重伤差点身死之后,他才未再去过那处。
那一次重伤……陈知的脑海中闪过那一次的画面,他甚至还记得那次的刀是从他身体的何处贯穿进去的,又是如何被拔出来的。
他并非存有复仇的心思,他很清楚,这种事情在这种地方,终归只是力量的问题,无关正义。
但他此行有着别的目的,并且他并不介意仗势欺人,所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嘴角甚至带上了某些残酷的弧度。
他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身旁的圣子,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去。
拐了许多条巷道,最后从一处隐秘的入口进入了地下,陈知与圣子最终来到了创世城的阴暗之地——鬼市。
在很多城市,这样的不能暴露在阳光底下的地方都被称为鬼市。
环境阴深恐怖,其内之人恍若鬼魅,交易之物杂繁诡异,确实也只有鬼市才能贴切的形容这样的地方。
这是个极大的场所,人来人往,带着面具遮掩面庞之人也不在少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并不十分令人舒适。
陈知与圣子俩个孩童刚一走进这里,便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这些目光里,最为浓郁的情绪,便是贪婪与残酷,似乎在他们眼中,已将陈知与圣子陈生当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的鱼肉。
陈知自然知道这些人目光里的贪婪来自于何处。
即便是最为身上穿的仅是最为普通的衣物,看起来一点也不富裕,但俩个健康的人的身体器官确实能值些很好的价钱,更何况还是俩个看起来似乎没有一丝反抗能力的六七岁孩童呢?
鬼市之中有很多人舔了舔嘴唇,留意着陈知与圣子的动静,准备伺机下手。
而有些鬼市之人记得陈知,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个看起来稚嫩弱小的孩童手中已经沾染了许多鲜血,他们的眼中没有丝毫的贪婪之意,甚至有些同情的看向了那些盯住陈知的人。
陈知与圣子依旧平静的往前走着,没有理会任何的目光,不管那些目光中到底蕴含着什么。
四周有各式各样的小摊,甚至在某些小摊上摆放的玻璃器皿中有着新鲜的人类心脏,看起来极为的渗人。
陈知与圣子穿过来往的人群,在某一处正在贩卖金属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摊主是一个中年男人,脸上有着一道很深的刀疤,这道刀疤从额头中央划过了眼睛,甚为可怖。
陈知看着摊主脸上的刀疤,脸上露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很清楚这条刀疤的来历。
“俩位需要些什么?”摊主在看到陈知的脸后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异色,然后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眯着眼睛笑着对陈知与圣子问道,只是那道刀疤让这个笑容怎么也不能显得温和起来。
“我需要幽金。”陈知平静的说道。
幽金是陈知那个世界的一种稀有金属,其色幽暗,质量极轻,强度极大,十分适合在飞行器上运用。
至于在这个世界,陈知确信是没有这种金属的,他之所以提出来,是为了给这名他看着极为熟悉的摊主一个“机会”。
果然,这名摊主眯了眯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将头低了下来,双眼朝四周警惕的扫了扫,似乎在防备别人偷听,随后轻声说道:“这种金属我有,但不在这里。”
陈知说道:“在哪?我们跟你去。”
摊主眯了眯眼,说道:“好。”
陈知与圣子随摊主朝鬼市的一处隐秘的巷道中走去,他们离摊主的距离不远也不近,只是不紧不慢的跟着。
鬼市中不成文的规矩便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劫掠杀戮,至于在鬼市之中的更为阴暗角落里发生的事情是没有人会去理会的。
陈知圣子跟着摊主最终走进的地方,即便是在这地下鬼市里,也显得更为的幽深阴暗,他自然知道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他看着前面的摊主,平静的说道:“我并没有看见幽金。”
摊主没有回话,他转过头来正对着陈知,并不愿将后背暴露在陈知的视野中,他再次眯了眯眼,因为那道划过眼睛的刀疤,他已经有了这样的习惯。
他看着陈知,语气忽然间变得极为寒冷:“你,认出我来了吧,小孩。”
陈知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随后却又是哈哈大笑,整个阴暗的角落都回荡着他稚嫩的笑声。
圣子看了一眼陈知,又看着这名摊主,有些不理解先前明明是温和的对话景象此刻却会变成如此诡异的场面。
孩童的笑声并不诡异,但此刻在摊主的耳中却恍若魔音。他沉声说道:“想不到那一刀竟没能把你捅死。”
陈知的笑容收了起来,他说道:“我倒是想到了你脸上的这道伤疤的模样。”
“跟我想的一样,果然很丑。”
摊主脸色沉了下来,他的手中闪过一道寒光,有一把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上一次没能把你小子挖心掏肺,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逃掉。”摊主充满杀意的说道。
陈知眯了眯眼,神色平静。
那一次的重伤便是眼前的摊主所造成的,即便那次他曾经用面具遮盖了面容,但陈知十分清楚自己上次用小刀划过所能造成伤口的模样,于是在鬼市中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那次重伤时,他才五岁,真气宛若将熄之火,孱弱无比,而他那太过稚嫩娇弱的身躯在摊主爆发出的原力下被那双手直接钳制的毫无办法,所以重伤逃遁。
而这次,陈知并不觉得自己会要逃。
他的身影朝身后的暗影中隐没,气息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消失敛去,原先的地方站着的只剩下了圣子一人。
圣子有些诧异,他环顾四周,竟也无法发现陈知的踪影。
手握砍刀的摊主紧盯着阴影之中,忽然有些懊悔,将他带到了这样的地方。
在上一次他原本便可以杀死这个孩童,却被他利用阴影诡异的消失,并在他的脸上留下了这样的一道伤疤。
他的目光终于注意到了站在他面前的圣子,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浓郁的杀意,向着圣子直冲而去,手中的砍刀携着破空声朝圣子的头颅处落下。
圣子冷漠的看着头顶渐落的那把砍刀,恍若无觉。
一抹寒意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摊主的后背,摊主似早有防备,他的身体直接往下倒了下去,握着砍刀的一只手撑住地面,脚尖一扭,迅速翻身而起,回身一刀便向身后砍去。
这是经历过许多战斗才能有的动作,熟练而果断,这一刀很快,然而他砍中的仅是一片阴影虚空,毫无实物。
摊主下意识的再次转身,向圣子劈砍而去。
陈知的手指在这时突兀的出现在了摊主的肋骨处,他的俩个手指弯起,如钉如矛,如爪如钩,直接洞穿了摊主的肋骨。
剧痛间摊主嘶吼一声,砍向圣子的刀回身向陈知劈去。
陈知低小的个子矮身躲过摊主的一刀,随后灵活的攀着摊主的身体爬上了他的头顶,俩腿夹住摊主的脖子,俩只手掌弯起俩个手指朝着摊主的喉咙处挖去。
咔擦,骨断的声音。
摊主的喉咙处鲜血直喷而出,嘶嚎一声,他放弃了手中的刀,一手将陈知抓了下来朝一边丢了出去,随后捂着喉咙跌跌撞撞的朝巷道外的鬼市逃去。
噗,灰尘溅起,阴影中有杂物翻倒之声。
过了一会儿,陈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被摊主拼命甩出也让他并不好受。
圣子正在看着他,他的神色里有很多难明的情绪,陈知平静的对圣子说道:“人总是杀来杀去的,这很正常。”
“出去吧。”
摊主最终逃到了鬼市之中,他的喉咙处还在不停地流血,甚至连呼吸都已经变得极为的困难,他即将死去。
鬼市中有很多双眼睛望向了他,很多人都在等着他死去然后去搜刮他身上所有的财物,但此刻,并无一人上前。
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即便是鬼市之人,也不会去沾染一个要死之人。
摊主躺在地上等着死去,陈知与圣子在摊主绝望中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然后在摊主活着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陈知伸出的手指,再一次洞穿了他的身体。
鲜血喷洒而出,地上翻滚的摊主捂喉的手掌松开落地,身体渐冷。
许多人看向这俩名孩童的眼神瞬间变了,不再轻视戏谑,反而带上了几丝忌惮。
鬼市当众杀人是不能犯的忌讳,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不能理解陈知为何最后要去补上那一指。
在所有人眼前杀死一个人,那么这个孩童的大概命也不久了。
很多人这样想着。
“看着别人慢慢死去,我没这个习惯。”陈知说道。
圣子低垂着头,看着地上摊主死去的尸体,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知静静地待在圣子的身边,他知道,依照这里的规矩,很快就有人会来找他。
他想的没错。
片刻后,便有数十名红衣祭司来到了此处,有一名黑衣祭主在这些红衣祭司开道后走到了陈知的身前。
他的面色冷漠而沉静,目光在地上摊主尸体与陈知之间来回扫视,准备开口,然而他的目光扫视到了一旁沉思的圣子,脸色瞬间大变,刹那间便跪了下去。
红衣祭司、鬼市之人不明所以,但在下一刻同样也跪了下来。
“恭迎圣子冕下,愿圣光护佑您。”
众人这才恍然,却又更加惊骇,于是跪伏的更为低了些。
看着这一幕,陈知吐出口中的一口血沫,低头轻声喃喃道:
“仗势欺人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