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峰顶,青年再次站在峰顶,看着圣山之下。
漫长的岁月中,圣山之上出现过无数次这样的画面。
圣山极高,从峰顶往下看,能看到白云缭绕,能看到锦绣山河,确实是些好景致,值得人用心观赏。
但青年不是在看这些,他在看人,自山下回来的人。
先知自山脚下的行宫走上了峰顶,在峰顶遇见了青年。
约摸过了一会儿,他明白了,青年是在等他。
“你很少下山。”青年看着先知,这样说道。
先知微微笑笑,说道:“以后可能这样的行程会多些。”
青年问:“因为圣子?”
先知点点头,并不否认。
青年漠然,继续问道:“我听说昨日你在山下杀了许多孩童?”
“也是因为圣子?”
先知没有回答,他知道青年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青年说道:“你太纵容他了!”
先知笑道::“那些信徒的孩童是为了神灵献身,即便是他们的父母知道也只会感激涕零,叩谢神恩,又有什么要紧?”
青年皱眉,道:“你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
“他的想法已与你我的初衷有了冲突,如今的他已然变得不可预测,朝着未知的方向,这很危险。”
先知摇头,说道:“我并不认为有什么冲突,他开始有自己思考的问题,对人感兴趣,尽管这个问题早出现了些时候,但这是很正常的现象。”
“愈发的了解人就愈发的会想要超脱人,就如你一样,不是吗?顾先生。”
先知脸上带上了某种莫名的神色,他看着青年这样说道。
青年在听到先知称呼他为“顾先生”后,他的神色变得极为的可怕,甚至连眼神都带上了冷意,他说道:“对于这个称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先知微笑,说道:“当然,以后我不会再提,但希望你也不要再对圣子起任何的怀疑,主神冕下。”
他换了一个称呼,并且语气听起来很是尊崇。
青年看着先知,神色冷漠,沉默了一会,他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
先知微笑说道:“当然不会,他是完美的。”
“更何况他挑选的侍从不错。”
“那个叫陈知的小孩?”青年问道,“城内并没有他的记录,在传来的消息里,这个孩子体内甚至检测不到一丝原力,你确信他不是人族的奸细?”
先知微笑,说道:“只要他还在这座城里,那么他是谁便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确实是个恶人。”
青年不再争论,确实,这个孩童并不值得入他的眼。
他往山下被毁坏的宫殿看了一眼,想到了另一件事,说道:“先前,我已将那几个死去的废物留下的东西送到了你的殿中。”
几个死去的废物自然指的就是被夜啼打死的几个“神”,至于留下的东西先知自然清楚那是什么,所以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去挑选几名能够承受的人。”
青年冷漠道:“我不需要废物。”
先知笑笑,摸了摸胡须问道:“那名人族逃走了?”
青年道:“圣山上有几个下去追了。”
先知摇头,说道:“难。可惜了。”
难,杀那个人族难,从圣山上走下去的神们想活着回来也难,都难。
青年沉默着,皱眉,转身离去。
……
日正中,行宫前跪拜的信徒渐渐散去,那些听说自家儿女已被进献给神灵的信徒呆愣在行宫之前,还没来得及恸哭便也被神侍驱散离去。
陈知与圣子走进了行宫,在那座原先尸山血海而如今已被彻底打扫干净的那座殿中,相对而坐。
俩个孩童,在空旷的大殿里,相对而坐,面无表情,不管怎么看,画面都有些奇怪。
然而圣子并不这样觉得,他看着陈知,说道:“告诉我,人是怎样的?”
底下是昨日还沾染着血肉内脏的地板,陈知却坐的很平静,他甚至觉得有些饿,想要吃些东西。
他对圣子说道:“民以食为天,圣子冕下,人是要吃饭的,咱们先吃饭吧。”
圣子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约摸半个时辰,便有十个菜被端了上来,与饭一同放在了俩人中间。
扑鼻的香气勾引着陈知的食欲,陈知丝毫不拘谨的拿起来碗筷,给圣子与自己分别盛了一大碗米饭,吃了起来。
圣子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白米饭,又看了看眼前十个色香味俱全的菜,思考了一会。
他以前从未有过对于食物的渴望,也从未有进食的举动。
然而在这些菜的色香味刺激他的感官时,他的嘴中竟不由自主的分泌出了一些唾液,身体内部似也产生出了一种渴望,这对于他而言是新鲜的体验。
他极其生疏的拿起了筷子,学着陈知的样子,一口一口的笨拙的吃着碗中的米饭以及摆着的菜肴。
陈知看着圣子生疏的样子,他的脑中思考着许多事情,最终他的眼中闪过了些光亮,对于自己活下去似乎有了更多的把握。
饭饱。有红衣祭司走进来收拾碗具,在红衣祭司收拾好退出去后,陈知看着圣子问道:“圣子为什么想要了解人呢?”
圣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说道:“我也会流血,血也是红色的。”
他说的很认真,甚至带着诧异与不解。
若是换一个人跟陈知说这样的话,或许陈知便已经觉得这个人是个神经病,但此刻陈知不会这样想,更主要的是,他不能这样想。
他认真的回答道:“没有人说过神不会流血,也没有人说过神血与人血会有不同。”
圣子的双眼微微睁大,似乎觉得这话有些道理,然后他继续说道:“神很强大,但有些人似乎也拥有媲美神的力量,为什么?”
陈知知道他说的是夜啼,夜啼很强大,即这是真的,即便是很想杀死他的陈知也必须承认这一点。
“同样的道理,没有人说过人不能有媲美神的力量。”陈知这样说道。
他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他的答复依然模棱俩可。
没有人说过人不能有媲美神的力量,当然,也没有人说过人能有媲美神的力量。
陈知回答的很聪明,他知道眼前的六岁孩童就如自己一般,不能当成普通的孩童来看待,他能说出这些模棱俩可的答复,自然圣子也能听的出来。
陈知需要的是,圣子对于神人之间的界限更加的不分明,从而更加的需要自己,那么他能安全活下去的几率便会更大些。
果然,圣子在沉默了一会后,幽静的眼瞳看着陈知说道:“先知告诉我,我是创世神之子,是神,不是人。然而神与人的界限如此不清晰,那么究竟什么是人,什么是神呢?”
陈知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笑着说道:“冕下,不如试试先成为一个人如何?”
圣子说道:“成为……人?”
陈知说道:“是的,成为人。”
圣子问道:“那怎么才能成为一个人呢?”
这或许是个很深奥的哲学问题,但陈知并不打算、也不愿意深入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所要做的,只是一点一点的让自己能活着就行了。
陈知伸出一根手指,说道:“首先,得有个名字。”
圣子说道:“名字?”
陈知说道:“是的,名字。”
“人生而有名。不要说是有父母生养的人,就是从小被丢弃的孤儿,在垃圾破烂里混活的人,也会有个名字,狗蛋,二丫,虎剩……虽说不怎么好听,但也确实是个名。”
“冕下,你有名字吗?”
圣子思考了很久,本就不怎么长的记忆追溯到了睁开眼看见老人的那一刻,茫然间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陈知说道:“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圣子说道:“好。”
……
陈知最终为圣子取了个名字,陈生。
他并不擅长起名字,就连他的名字都是那个师傅不知从哪听来随便安上的。
但这是个深思熟虑的名字,对于他来说是这样,花费了陈知一些心思。
他知道,不管如何,当他让圣子一步一步向人靠近时,必然会有先知的眼睛在看着他。
所以,陈生,成神,显得有些可笑的谐音字,能很好的传到先知的耳朵里,这便够了。
“冕下,我们去城中看看吧。”陈知对圣子说道。
刚得到名字的圣子正在思考名字里蕴含的含义,在陈知说出这句话后,他点了点头,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