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查的神侍们最终离去,陈知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将门关了起来,关灯,然后很平常的上床,睡觉,就像一个很平常的孤儿。
夜空里,有电光划过,随后雷鸣声响起。
要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雨自屋顶破开的洞掉落下来,在淡淡的月光下像连成的线,滴滴答答的落在地面的泥土上,带起一阵不好闻的灰尘味道,还有越来越大的寒意。
陈知躺在床上,并不在意屋里越来越大的积水,他身上缭绕的淡薄真气为他驱除了所有的寒气。
他并不觉得冷,但他还是把那床破旧的被子往身上拼命拉着。
雨依然在下,黑暗中他在床上再次躺了许久,屋顶的瓦片上,雨间一丝极其轻微的异样响动响起,远去,陈知这才在黑暗中坐起身来。
有人在监视他。
尽管他表现的极为像是一个平常的流浪儿,然而那群离去的搜查夜啼的神侍依然没有轻易的相信他,他依然还是被人监视了一些时间。
房顶再无异样之感,陈知安静着,在黑暗中再次将自己绕成了一个球,静谧而勤奋的锻炼着。
夜过去,陈知起床,走出巷道,如往常一样,吃饱喝足带着早餐扔给了夜啼。
夜啼满脸苦意道:“一日只有一餐早餐?你是否也太苛刻了?”
陈知微微抬眸道:“爱吃不吃。”
夜啼闭上了嘴,三下俩下便将手中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陈知瞄了一眼夜啼胸腹处已然开始结痂的伤口裂处,道:“你的伤倒是好的挺快,看来不需要三天了。”
夜啼摇了摇头,道:“还未好的彻底,要想把那俩个家伙给打爆,我得再多恢复些气力。”
那俩个家伙指的是城门的那俩座神像。
曾经多次遥望那俩座神像,陈知也只是把那当成颇有神韵的雕刻死物,却从未想到过竟是那么可怕的武器,他的心中也不禁有些畏惧。
“不管如何,你的伤已经快好了,那小黑盒子答应了要还给我。”陈知看着夜啼,平静道。
夜啼嘴角上扬,从怀里拿出核心,再次放在手中把玩,赞叹道:“我实在想不通这东西究竟是怎样的事物,让你这么在意。”
“或许,你能在圣光中活下来就是这个小东西的功劳呢?”夜啼似无意的眼神向陈知一撇,陈知依然一脸冷漠如冰。
“倘若我伤好后,不还给你怎么办?”夜啼看着陈知,似有深意似戏言般笑道。
陈知的目光不再落在核心上,他盯着夜啼的双眼,平静而认真的说道:“那你最好睡觉都睁着眼睛,不然,我会杀死你。”
陈知的话语不带一丝轻重的语调,就像只是做一个简单的陈述。
然而夜啼却在陈知说出杀死你时真切感受到了刺骨的杀意,这股杀气甚至比之他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眯了眯眼,审视着眼前的稚嫩的孩童,最后突然噗嗤的笑了出来。
“你不信我说的话?”陈知问道。
夜啼摇头,道:“不,相反,我非常信。不过,在我看来,以后倘若你要杀我的话,那肯定会是一个极为有趣的画面。”
夜啼的话像是带着几分玩笑意味,然而陈知能够感受到,他是真的觉得那样的画面有趣。
陈知的目光再次转回夜啼手上的核心,突然觉得这个他寻找了六年的小黑正方体又离他远了些。
小刀冰冷的绑在手臂上,但陈知没有动。
他闭上了嘴。
……
陈知回到了屋内,而后不久再次有数波神侍来到这条巷道搜查,在对门莫老头的店里叮叮当当的响了一阵,又敲响了陈知的门。
如昨夜一样,又是简单的问话,以及一段时间的监视。
陈知在夜晚来临时再次进行着训练,他身外缭绕的真气又深厚了些。
第三日,下了一夜雨的城内空气格外的清爽了些,陈知来到了街道上,终于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消息。
圣子要在山下建造行宫了,并且,要挑选年龄相近的孩童随侍左右!
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陈知便猜测到了接下来创世城内可能会出现的画面。
果不其然,在这条街道上,一名名白衣神侍出现在各家各户的门前,向这些家庭传达圣子的神谕,并且带走一名名年龄大致在六七八岁的孩童,然后再次虔诚而崇高的说出了那句祝福。
“愿圣光护佑你们。”
陈知没有心情去管那些被带走孩童的家庭会有怎样的感受,在他眼角的余光,他已经看到有神侍在询问卖吃食的小吃摊。
而且很明显,这些摊主陈知都是认识的,这么些年都总有些“快乐”的充满“祝福”的交谈。
他瓷娃娃的样子站在街道的一旁,并不显眼,但也不至于被忽视。
那些在平日里被他欺负过的摊主,在神侍对他们传达了圣子的神谕后,纷纷欢快的将手指指向了陈知,并含笑的说着陈知如何聪明乖巧以及虔诚。
“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个孩子对神灵的敬重与虔诚,愿圣光护佑他,神灵。”
小吃摊摊主含着笑意,热情的赞颂着陈知。
陈知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在神侍向他走来之前,他便隐进了阴影之中,拐了些路然后钻进了巷道。
他需要离开了。
他可不相信被所谓的圣子征入行宫是会有什么好事,况且他还需要从莫老头那里将机器夺回来,所以他不能被困在这里。
陈知迅速的闪身进了莫老头的店内,手表在机器头下扫过,他走进了墙壁门内的房间。
夜啼不在这里,他曾躺着的那架机甲所在的地面上空无一物,连那架机甲都已消失不见。
陈知的目光在屋内仔细的扫了一遍,心沉了下去。
夜啼离去了,带走了一架机甲,却没有将核心留下。
陈知的双眼里有怒火闪动,他握紧了拳头,忽然想起了昨夜与夜啼的对话。
“倘若我伤好后,不还给你怎么办?”这是夜啼的原话。
而陈知的回话是:“那你最好睡觉都睁着眼睛,不然,我会杀死你。”
“我真的会杀死你。”陈知此刻眯着眼轻声说道,他白嫩可爱的脸上此刻洋溢着某种莫名的意味,杀意肆虐!
轰隆隆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过来,即使是身处这个房间,陈知也听到了戟枪挥落的声音。
再之后便是金铁相交的声音以及巨石坠地之声,同时他也听到了桀骜的笑声。
陈知知道,夜啼逃出去了。
他的拳头紧了紧又松了下来。
他很冷静,并极为清楚自己的处境。
夜啼已然逃出创世城,针对他的追捕必然会前赴后继,神族区域起码很久不会平静,倘若此刻逃出城去,凭他如今的身体能力以及力量,根本没有机会。
倘若他要毫无阻挠的一路走过神族领地,那么他,便需要正大光明的走出创世城!
陈知的眼神闪烁着,最终平静了下来,他扫了一眼手上的手表,又有些犹豫。
莫老头曾说过这手表能帮他逃出创世城,但显然并不适合如今的情况。
创世城门口此刻必然乱做一团,无数神侍祭司将倾巢而出,他出不去。
而圣子的征召神侍必然在不久后就会来到,他极有可能会被带走。
手腕上的手表能够自由出入创世城,并还有着阻挡圣光这种可怕武器等神秘的功能,陈知相信倘若被神族发现必然会因此而对他产生怀疑,从而威胁他的生命。
所以,陈知需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眼神低垂着,陈知最终有了决定。
他走出了门,靠在墙壁上的机甲头部红光一闪,墙壁上的门合了起来,没有一丝痕迹。
陈知将手腕上的手表摘下,在店内扫了一圈,然后很仔细的看着这架破旧机甲黝黑的头部。
以往他虽然有观察过这架破烂的机甲,但却从未如此仔细。
时间慢慢流逝,陈知终于有了些收获,他的手指抚过机甲头部的瞳处,感觉到了些东西。
黝黑而无一丝光亮,但却似乎可以拆卸。
可以拆卸……陈知的目光闪动,小心翼翼的将机甲瞳部慢慢拆了下来,露出了机甲头内的线条还有结构。
线条很是杂乱,陈知猜测肯定被莫老头刻意的搅乱过。
他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将手中的手表放了进去,掩藏在了那些杂乱的线条之下,再小心翼翼的装了起来。
破烂的机甲重新“完整”,陈知目光放在机甲上一会,便转身出了店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喧闹声还在传来,城内更是有机甲钢铁划过地面的声音,日头渐升又落,巷道渐渐只有风吹的声音。
陈知将手臂上绑着的小刀藏好,待在床边透过屋顶的破洞看着天空,静静地等待着。
巷道内终于响起了脚步声,陈知知道征召的神侍来了。
敲门声如约响了起来,陈知走下床,打开门,看着门口的白衣神侍,脸上挂着天真的笑意,他问候道:“愿圣光护佑你们,大人。”
……
巷道的青石板上,因为下雨湿润还有青苔,跟在俩名神侍身后的陈知很不“小心”的滑了一下,险些摔倒在了地上。
前方带路的白衣神侍将头转了过来,陈知有些羞怯的吐了吐舌头,并低下了头。
神侍们看了一眼白净的陈知,又将头转了回来。
是的,无论怎么看,陈知都只是个六岁的孩童,最多可能是个并未登记在册的孤儿,并不稀奇,也不足以让他们小心,所以带路的神侍很安稳的走着。
走出巷道,陈知低下的头很自然的抬了起来,他像每个孩童一样,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他的目光很自然的被城门那处的景象给吸引了过去。
从他这处,是无法看到城门的,然而他却能看到城门之上的景象:
原本高耸的城墙从中间裂了开来,划出了一道大约俩米长的口子。
俩边威严伫立的神像手中的戟枪已经断裂,甚至左边的神像连头部都被削去了一半,看起来的极为的诡异而可怕。
陈知知道这是夜啼造成的破坏,他在心中衡量着自己曾经巅峰时的力量与夜啼的差距,抿起了嘴,心中杀意往心底更深处藏去。
神侍带着陈知最终来到了离圣山并不远的一座高大的宫殿外,陈知眼中很恰当的演绎着六岁孩童看到这座宫殿时的茫然与惊讶。
神侍们很满意。
他们将陈知带到了宫殿前,宫殿内有穿着奴仆服侍的人迎了出来,神侍离开,陈知被这名奴仆提着走进了宫殿内。
随后他被带到了某一处偏殿,有上百个孩童此刻正呆在此处。
这些孩童都还很稚嫩,脸上全都带着茫然和惶恐,有的甚至直接哭了出来。
哭闹声喧闹声在殿内充斥着,陈知呆在了这些孩童的中间,将头埋在了膝间。
他不想表现的太过不寻常,但也没有哭的意思。
先知与圣子在这处偏殿之上的楼层的殿内,这里刚好有个窗户,正好可以很好的看着殿内的情形。
“看,这就是人类的孩子。”先知平静的对着圣子说道,语气里带着某种并不好的意味。
圣子幽深而淡漠的眼神看着殿内,就连先知都无法猜透他的想法。
“带一个小孩过来。”先知对身边的黑衣祭主说道。
这名黑衣祭主虔诚的领过口谕,向着下面的偏殿走去。
不久,一名孩童被带了上来。
约摸七岁,并不清秀,穿着一身崭新的衣物,脸上带着雀斑,俩边脸颊还有些泪痕,显然刚哭过。
这个普通的孩童显然曾经见过巡游的圣子,在看到圣子与先知后,他颤抖着跪了下去,手上摆出了一个生疏的虔诚姿势,显得极为的慌乱与不安。
“愿圣光护佑你,冕下。”他颤抖着说出了父母曾经教过他的话语,眼中满是恐惧。
先知端详着眼前的孩子,眼前孩童还极为的稚嫩,若不是此刻来到了这里,或许可能还有着对未来的梦想。
“杀了他。”
他平淡的说道,就像是在喊人吃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