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从巷道走出,来到了街道之上。
今晨创世城内笼罩着某种不一样的气氛,许多信徒换上了重要节日才会穿上的新衣,以某种虔诚的姿态朝圣山的方向走去,他们的脸上都带着某种神圣而满足的神情。
有白衣神侍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这家人家中原本有一子天生残疾,且有些痴呆,到现如今十岁的年纪还不能完整的说出一段话,只能支支吾吾的说些痴言。
在昨日的圣光降临之后,这家人的这个儿子不仅天生残缺的右手突然间长了出来,宛若正常人,甚至连神智都恢复正常,能够喊叫出自己所想所思。
这对于这个家庭简直就是最为美好的赐福。
强烈的欣喜令这家人感恩,他们跪拜在家门口,对着来临的神侍喜极而泣的赞颂着伟大的神灵,白衣神侍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样的跪拜以及赞颂,他的神态同样极为的神圣虔诚。
“愿圣光护佑你们。”
他庄严的祝福道。
整座创世城内,同样的事情在很多地方都在发生。
到处都是跪拜的信徒、行走的神侍以及对神灵的赞颂,似乎在圣光之后整座城内到处都是幸福的场面,圣光护佑的祝福话语在城内的每个角落都在响起。
然而,这座城内,依然有人没能顺应这样的幸福氛围,他们不合时宜的恸哭着。
陈知在街道的一旁看着一位正在痛哭的妇人,他看见了妇人哭的撕心裂肺,用手捶着身前躺着的一名成年男子,而这名成年男子没有一丝反抗,却是已经死去。
一名白衣神侍来到了妇人的身前,他的脸色不像大多数神侍那般怀着祝福与虔诚,反而显得极为的冷漠。
他对着妇人从怀中拿出了数张纸张,冷漠而大声的念出纸张上记载的内容。
陈知并未听清具体的内容,但大抵是妇人的丈夫生前所犯的罪孽,不尊神不敬神,而他死于圣光之下,便是神对他所犯罪恶的惩罚。
神侍的声音很大,引来周围的信徒纷纷侧目,并更加虔诚的往圣山方向走去。
妇人双目流泪,喉咙嘶哑着拉扯住了神侍的白衣,摇头否认神侍念出的内容。
她对着神侍重复着述说自己丈夫生前是如何的大善人,最是虔诚,无论如何也不会犯下那样的罪孽,然而神侍的神情依然冷漠的可怕。
“他已赎罪,而神灵是仁慈的,只要你虔诚,圣光将会再次护佑你。”神侍平静而冷漠的说道。
妇人依然没有放弃对自己丈夫清白的申冤,她的喉咙甚至在这样的哭嚎哽咽中已经几乎不能发出声音,然而神侍的脸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最终妇人终于绝望了,她终究是跪拜在了神侍的脚下,摆出了最为虔诚的姿态,虽然她的身体依然因为悲恸而颤抖不已。
“愿圣光护佑你。”神侍的神色变得虔诚而崇高,他将一只手轻按在妇人的头顶,神圣的说道。
……
陈知并未再将这样的画面继续看下去,倘若继续下去,他或许会忍不住将手中给夜啼带的豆浆丢在那个神侍的脸上,然后对着那张脸踩个十脚二十脚,直至那张脸不再显得那么恶心为止。
他并不像一个好人,他也确实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他只是觉得有些恶心,担心刚吃的早餐可能会吐出来,这样会让他很不舒服罢了。
除了这些行走在信徒之间的神侍外,陈知还瞧见了一群面色冷峻的红衣祭司以及白衣神侍。
他们的目光同样扫视着街道上的信徒以及信徒们的居所,只是眼神里带着的并不是所谓的怜悯。
陈知知道这些人便是搜寻夜啼的一些人,他并没有兴致去与这些人有任何交集。
而且先前看到的景象令他的心情着实并不美好,所以他低下头,然后拐进了巷道。
自莫老头与李子走后这条巷道显得更加的冷清与孤寂,仿佛与外面幸福的创世城完全被隔绝了开来,格外的寒冷。
然而陈知却是第一次觉得这条巷道有了些可爱,就连那青石板上的青苔在他眼里也比外面那盛开的花朵要美丽许多。
他走进了店里,打开了墙壁上的门,走了进去。
夜啼还躺在机甲上,但并没有睡。
陈知将手上提着的包子以及豆浆丢给了夜啼,然后坐在了夜啼的对面思考起了什么?
“怎么?小屁孩思春了?”夜啼咬了口包子取笑道。
陈知并不搭理他,在夜啼把早餐吞完后,他问道:“人族,是个什么样子的?”
“怎么?你有兴趣?”
夜啼反问道,然而陈知并不回答他,夜啼摊摊手,将手上的油在破烂的衣裳上胡乱抹了抹,继续说道:“在我们那边,我们可不称呼自己为人族。”
“我可不在乎你们管自己叫什么,就算你们那边把你们自己叫成神,把创世城内那座山上的东西叫成魔啊狗啊的,我也不介意。”
“哎,还真有人这样叫他们,”夜啼嬉笑,但见陈知稚嫩的脸上冷漠的紧,赶忙将脸上的笑容敛了起来,说道:“看来,在外面看到了什么,让你有些生气了呀。”
“在我们那,我们并不特意称自己为谁,不过也确实把那些自以为是的神们喊成过魔啊狗啊猪啊什么的。”
“我们所生存的那块地方,你可以叫它,枢纽。”夜啼说道。
陈知问道:“枢纽?”
夜啼点了点头:“没错,枢纽。我们最核心的地方,被称为中心,然后围绕中心,便有许多分部,通常是枢纽决定并下达战争指令,各分部协同,从而应对神族的入侵。”
“在我们那边内部还算团结,但我想你大概是看不惯这个城里的虚伪,所以问我我们那边是怎样的,你应该明白,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就有虚伪,以及更可怕的东西。”
陈知冷漠道:“我没你想的那么纯真,我只是想看看,你们那里能不能让我吃早饭的时候,不至于恶心吐出来。”
夜啼摸了摸下巴,拍了拍陈知柔弱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放心,包子馒头还是有的,而且总归要比这里的要好吃些。”
陈知翻了翻白眼,并不说话,留下夜啼一人,转身就走了出去。
神族的搜查必定会来临,也必将会来到这条巷道,在那些搜查的人来临之时,他还是需要待在居住的屋子里才不会引起什么怀疑。
推开屋门,走进屋内,陈知爬上了床。
他闭上了双眼,再一次将自己的身体以奇特不可思议的方式卷曲了起来。
淡薄的真气在从屋顶破洞吹下来的冷风中,再次在缭绕在他的身体外,并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一丝一丝的壮大着。
他需要尽快的强大起来!
当陈知再一次睁开眼睛时,夜色已经泼染了天空,淡淡的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了下来,斑驳而凄凉。
陈知听到了巷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他屏住了呼吸,在黑暗中消弭了气息。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知渐渐听到了细微的交谈声,而从交谈中,他听出这就是神族派遣来搜寻夜啼的人。
东西的翻动声响起,锅盆等铁制品以及机械部件的碰击声从对门传了过来,叮叮当当,乱成了一团。
陈知静静地呆在黑暗中,仔细的探寻着这些声音,最后他放下心来。
金属的撞击声在夜色里渐渐停了下来,脚步声在他的屋外响起又停住。
陈知知道接下来要来的是什么,他很平静的躺在了床上,黑暗中,只有孩童睡梦中平缓的呼吸声响起。
敲门声最终响了起来,陈知在敲门声响起一阵后终于下了床,打开了电灯。
屋里亮了起来,陈知打开门,揉着眼睛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在看清门口站着的是神侍后,他的脸上洋溢起最天真无邪的笑容。
“晚上好,尊贵的大人们。”
“愿圣光护佑你们,尊贵的大人。”
陈知甜甜的糯声问候着,像所有的天真的孩子一样,眼中闪着期盼与虔诚。
是的,此刻,他只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