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太阳落山方收工,等从十几里外的地里走回屯里已是掌灯了,就觉得身体很疲惫,吃口饭就躺下休息睡觉。
睡到下半夜两点,生产队喂马的过来趴在窗外喊母亲起来做饭,我被他的叫喊声吵醒了,因为太疲乏,随后不知不觉的又睡着了。
“强子起来吃饭了!”天还没放亮呢,母亲已做好了早饭,她把睡得正香的我推醒。
我这往起一坐可坏了。眼睛睁不开不说,浑身骨头节都酸及及的,没有一块不疼的地方。我强咬着牙,用力支巴了半天,这方起身穿好衣服,与父亲一道坐在了母亲盛上来饭菜的桌子旁。
这往日拿在手上漂轻的碗筷,今天似乎有千斤重,端起饭碗手腕子象骨折了一样的钻心疼痛。借着桌上昏暗的煤油灯我挽起袖子这么一瞅,傻眼了,两个手脖子肿得象红萝卜似的,鼓起老高。
瞅一眼方桌对面的父亲,我没敢吭声,因为我刚才的举动并没有被他发现。
吃过饭后,我背地里掏出手绢缠绕在手腕上,紧紧地勒住这红肿的地方,方感觉疼痛好多了。为防止父母知道,赶紧拉长衣神,把包扎的手腕缩进神筒里面,就担心他俩跟我着急上火。
扛起锄头跟在父亲身后出门时,我表面上看上去若无其事,可心里一直在打鼓,真怕不争气的手腕这过不了这一关,于是暗暗地打气给自己:“鲁强你已是个小男子汉了,千万要顶住,咋的都不能放赖!”
锄地这活儿队里上下午都有个歇气儿,这个时候大人们坐在地头上会叼上旱烟,边慢悠悠地吸着,边七嘴八舌唠起嗑来。
而我们这五个半大孩子却天真十足,贪图玩耍打闹,兴奋着享受这难得的可以自己支配的美好时光,所以每个人脚一挨地头就都忘却了肉体上的疲劳,变得活蹦乱跳了。
今天我们模仿《三国演义》中两军骑兵交战,过瘾热闹地玩起了打马架的游戏。
这一伙儿由我与张金扮演战马,面对面站立着,俩只胳膊交叉着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搭起马架,抬起李晓君双腿向对方阵地上冲去。对面迎战的是孙洪山和李二叔抬着李长贵的三个人。
战斗刚一开始,二张这两员猛将很快就在马上撕吧着扭打在一起。他俩儿在马上一会扭抱着紧紧把身体咬在一起,一会又分开,你推我搡的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极力想把对方拉下马去。
双方交战得非常激烈,混乱着多次扭在一起,左一回合,又一回合,久久难分胜负。
当李晓君在马上再次死死咬住了对方,瞅准这机会,我和张金马上用双臂紧紧夹住他的腿,猛然间掉转马头向一边掰过去。这瞬间的一闪身,却让李二叔和孙洪山一点没意料到,因而被弄了个措手不及,结果李晓君一下子把李长贵拽下了马来。
“我们胜利了!”
“胜利了啊!”
那个高兴劲就别提了,我俩儿抬着李晓君这个战场上的大英雄,欢呼雀跃着把他高高地举到半空中,一边抖着威风,一边哈哈大笑。
“好!,好!李二小子干得漂亮!”坐在地上抽烟的大人们也挥动起手臂,为我们呐喊着助兴,叫好声响成一片。
苦中寻乐,让我们这些天真的小孩子感到特别惬意,早已把肉体上的疲惫忘得一干二净。每天田间地头上总会撒下一片快乐,不断响起了我们这帮孩子爽朗的笑声。
七月份中旬,这最苦最累,每日干活时间最长,气候最炎热的夏锄终于宣告结束,经过三铲三趟,队里的庄稼总算是都伺候完了,宣告挂了锄。
自打入伏后天气湿润闷热,三天两头儿一场透雨,静静的夜里如里你站在青纱帐里,就会听见苞米高粱咔,咔--,一个劲儿地拔着节地往高里长,水葱般的庄稼那真是一天一个样。
几天的功夫地里的苞米高粱就漫过人高了,漫山遍野飘着五谷的芳香。看着这长势喜人的庄稼,一想到已丰收在望,庄稼人的脸上都挂着喜悦的微笑。
今天是我们几个半大孩子无比开心的日子,因为做为小社员,我们要跟着队里的大人们一起远征,去几十里外的屯东大甸子去安营扎寨,驻扎在草原上打羊草。
一想到这野外的生活人多又热闹,不但伙食好,而且活计轻,就恨不得马上出发。我昨晚上就开始兴奋,这一夜连觉都没睡好。心已急不可奈了。
大清早还没等太阳露脸,我们就兴高采烈随队里的大人们启程出发了。马车上满载着搭窝棚的檩木,做饭的大铁锅,米面和被褥行里,还有绑着腿咩咩叫着的山羊。
昨晚刚下过雨,路上的车辙里尽是水,三辆装满了物资的大车上面挤挤巴巴地坐满了队里的人,马车吃力地转动着沉重的轮子,艰难地行进在泥水中。
“驾!,驾!。”赶车的四伯父扬鞭催马,他大声吆喝着把红缨长鞭甩在空中。
随着啪,啪几声鞭响,外侧拉传套的红膘马扬起头,它鼻子喷着粗气,身子蹦着高儿猛地往前一跃拽起大车飞快地跑起来了。这胶皮车轮碾进深水的车辙里,不时会溅起一片片泥浆和水花来。
在颠簸的马车上我们几个孩子欢天喜地,高兴得嘴里哼着小曲儿:“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来个*,他为人民谋幸福,呼哟嗨呀,他是人民大救星……”
马车载着歌声,飞驰穿过屯东的大片大片的玉米大豆高粱地,接着再往前就进入了一望无际的辽阔草原。
初升的太阳微笑着,用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在我们的脸上,感觉暖烘烘热乎乎的是那样令人舒服。
朝霞飘动在天边,一缕缕光彩夺目,就象淘气的孩子手里舞动着鲜艳的红绸带,金灿灿的,是那样缤纷耀眼。
突然间我耳畔响起一阵美妙的鸟叫,抬头一望,草原歌王百灵鸟正盘旋在大车上空放喉高歌,路旁半空中不时有几只鹅卵子鸟不断在扑扇翅膀盘旋着。此时,周围这一切都让我们觉得那么的新奇可爱,那些年在学校里从没这样开心过。
身处这万绿丛中,我们仿佛投进了辽阔无垠的大草原怀抱,心里特别宽广温馨,一路兴奋高歌,沉醉在这美丽的风光之中。
中午时分,一路奔波的大队人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里马平川,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草原。
我们五个孩雀跃着跳下马车,茂密过膝的野草织展着它的绿绒毯,在我们脚下一路铺到了天边。紫色的马兰花,喇叭筒一样的桔梗花,还有野菊花,黄花,红色的百合,一簇簇展现在这芳草丛中,如天上的繁星般点辍在这原野上。
放眼远眺,碧草蓝天之间飘着朵朵白云,酷似茫茫大海上址起的片片白帆。清风徐徐,裹着这草原独有的芳香,阵阵迎面扑鼻而来,在这里闭上眼睛深吸一口空气,也会令你陶醉。
我们几个孩子在草原上奔跑追逐着,喊叫着,嘻笑打闹着,似乎闯进了一个快乐自由的全新世界。欣赏着这里美好的景观,让我们把往日缠在身上的疲倦,还有那所遇的烦恼,都一干二净地抛向了九霄云外。
选好了安营扎寨的地点,大人们下车就忙碌起来了。一会儿的功夫,这边地面上的灶台挖成了,等这露天的厨房安上铁锅后,屈二伯就点起火开始忙碌着做饭。灶台前不远的土井已掘进了一丈多深,井底汲出了清亮亮的泉水。
近处右手边的高岗上,伯伯们把几根斜立的粗檩木顶端绑在一起,支起了两个金字塔形的高马架子,这帮大人们是在搭建草窝棚。
旁边大片的草洼子里李永山正领社员轮起大钐刀正在打草,我们几个小孩子跟在大人身后,把他们用钐刀割下来的绿草,用木四齿钯子搂起一堆堆的,之后抱着去高岗上苫马架窝棚。
大人们真有本事,一会功夫,就把窝棚架子苫上了厚厚的草,象蒙上了一床被子一样,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让这窝棚就变得风吹不透雨淋不进的了。
接着他们在窝棚里面地中间,顺长挖了一条膝盖深的一米宽的方沟,再把沟上的地面铺上厚厚的干草,这样两排长长的土炕就成了,再把上面铺上被褥晚上就能睡觉了,而这沟底则成了窝棚内活动的地面。
草窝棚建得简直太巧妙了啊!整个施工过程中无人设计,也没有人指挥,大人们七手八脚忙碌起来都心中有数,谁也不说话,只相互默契地配合着,可到最后,一切来得那么自然简单。
我站在窝棚里好奇琢磨着,这手艺肯定是老辈传下来的,瞅着祖先们这巧夺天工的智慧,不由的肃然起敬,心中深深地为之感叹。
“开饭了----!”不知谁突然大声高喊了这么一嗓子。我们几个孩子嘻笑着,一骨碌从松软的草炕上爬起来,各自端着碗筷走出窝棚。
锅台边围了很多人,有几个大人已端着大碗有滋有味地吃上了。这里是共产主义供给制,饭菜管够。
我左手拎起一张白面大油饼,右手端了碗香气四溢的羊肉汤,与几个小孩子凑着蹲在草地上叫着号地比着赛,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平生以来这样大碗吃肉还真是头一回呢,心里那高兴,那个快活劲儿甭提了。
“哎呀!屈殿和,你看这是啥玩艺?”我家邻居孙守礼大伯端着已快喝尽了的羊汤碗来到灶台边,叫喊着让正烙饼的炊事员屈二伯看。他边说着边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东西。
我们几个小孩子不知咋回事,都稀奇地跑过来,跷起脚伸长脖子与屈二伯一起往碗里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喊出了声:“啊!这不是羊粪蛋子吗?”
“老屈你咋弄的,把羊粪都整羊汤里了?”孙守礼嘴里冒着粗话,半真半假地埋怨起了屈殿和来。
就见屈二伯先是一楞,接着顽皮地调侃说:“老孙你这也太不懂行了吧?那羊汤里要是缺了羊粪蛋子,你说喝着还能有膻味了吗?”
“羊肉里吃出羊粪蛋子来了!吃出羊粪来了!”我和几个孩子喊着跑了,去告诉那些吃饭的大人。可人们听到后,只是用筷子翻了翻自己的碗,抬头笑了笑而已,仍然吃得那样香。
小孩子轮不动打草的大钐刀,我们五个与队里的那几个小姑娘一起,用木四齿钯子搂起大人们用钐刀割掉的羊草,抱成一堆堆的草码子,以备将来好装上大马车往回拉。
领头的是原来在村里当过主任那位张殿革,当年的那个组织早就撤销了,这让他丧失了往日的威风,又回到队里参加劳动。
这张殿革早年胃开过刀,外号张半拉肚子,因干不了重活被队里一直照顾着呢,这才领我们这帮孩子干点轻巧活。
可他死性不改,动不动就耍威风,没鼻子没脸地跟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发牢骚:“你们必须老老实实听我的,谁要是不好好干活,在我这儿就是皇叔二大爷也不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