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艳阳普照下的天空,蓝得象大海一样清澈透明。站在渠岸举目远眺,这浓郁茂密的大草原一望际无际,头上成群的大雁不断鸣叫着,此时它们已开始列着整齐的队伍展翅南归了。
“这一晃出来一个多月了,鲁强,屈军李俩该想媳妇了吧?”
“熬不住快回家看看呗,还是我们这些光棍好,跳井不挂下巴的,走到哪都是家。”
挑着土篮的岳天明,李晓君,孙洪山等这帮小跑腿子突然把我和屈军围在中间,叫嚷着哄哄起来了。
“有啥想的,好好干活得了,别没事儿闲扯哩根儿楞。”屈军羞得脸通红,紧忙为自己开脱。
岳天明转头笑盈盈地冲我喊道:“鲁强,你若想回去我帮你找曲队长请假。”
“天明我可不想家,你别拿我开涮行不?”虽心里想着翠花,可嘴上只能这样说,就怕大伙笑话我恋家。
几个人起哄了一阵子就各自干活去了,可一石击起千重浪,让我的心无法再安静下来。那一个月前离家的情景我仍记忆犹新。
“你出去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见我扛起行里要出门了,翠花万般不舍地说。
一脚跨出门我回头瞅着她嘱咐说:“那中药吃完了再抓几副吧?这胃病不好去根的。”
“鲁强你甭惦记,我这些日子胃都好多了。”
“那你一个人在家晚上咋整?”
“我害怕你还能留下不走咋的?不用你瞎操心,晚上让兄弟媳妇给我做伴儿。”临离别时翠花笑着使劲瞪了我一眼。
出来这么久了我真担心翠花的病,就怕她心疼钱断了中药。又怕她自己在家有点啥事没人照顾。
第二天上午妻妹张翠红请假回家返回工地,她找到我说:“姐夫,我姐有病了,她让你回去一趟。”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我却站在原地放愣:“所担心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自己出来这么久,翠花又没有个妈,若是病了连个煎汤熬药的人都没有,你说谁能来照顾她?”
说心里话,这些日子早就惦记回去看看,可是引松工程这样忙,队里人手又这么紧,除几个姑娘外,来这长时间还没一个男劳力回去探过家呢,自己真没法开口搞这个特殊。那我该怎么办?
“回去吧?凭自己这成分,就是张口曲队长肯定不能答应。那被队长卷了面子倒是小,工地上的伙伴们一定会讥笑我这是想媳妇熬不住了,找借口回家,那不磕碜死了吗?”
“不回去吧?又觉得对不起翠花。工地离家这么远,书信不通,这荒野里又无电话,与翠花没法联系上,所以无法知道她的病情到底咋样了。又一想,既然翠花捎信让我回去,那么病情肯定比较严重,要是自己没当回事儿,做为丈夫这咋也说不过去吧?”
这可让我左右为难了,挑起土篮闷闷不乐的,一天了也没想出个辙儿来。
晚上收工,吃过饭后,人们有的蹲着,有的站着,三五成帮地在窝棚外面闲聊着。我归心似箭,眼望天空心想若能象这大雁那样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去多好,一个人站在门口正寻思咋找队长请假的事。
忽然李长文开着二八拖拉机在近前停下来,嗒嗒嗒——机器轰鸣着,车灯把窝棚前照得通亮通亮的。
全大队就这么一台宝贝,一群人围上来看热闹。之后七嘴八舌在车旁边议论着,说是这车刚才撞死了四队的二岁红马驹子。
“这么晚了,李长文你开车这是去哪儿?”做饭的屈殿和正在锅台边收拾碗筷,他抬头喊着问。
“屈二伯,我今晚回去拉粮食,有好几个生产队快断顿了。”
“咱们也跟车回去!”
一听说晚上有车回家,明早上工前就能回来。队里春天刚结婚的战庆军,屈军等几个小伙子一齐围过来。都嚷嚷着要跟车回家溜达一趟,瞅那样,此刻他们比我还急。
我觉得这真是天赐良机,可没敢吱声,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也在心急回家。张翠红得知拖拉机回村,赶紧凑过来说:“姐夫,你也跟车回去吧?看看我姐。”
莫管别人怎样想,我只好豁出去了,硬着头皮挺着吧,就冲她点了点头。见拖拉机要出发,没和队长请假我们几个就上了车。
这二八车是敞篷的,头一次坐在上面感觉很不稳当。我坐在车头驾驶员左边的后轮瓦盖上,两只脚悬空着,只好用右手死死地抓着驾驶座的后背。可身体总往下滑,让我有些害怕,不知会不会被坎坷不平的土路颠簸到车轮下。
心里很害怕,又不断地安慰自己:“这是李长文让坐在这儿的,他肯定有经验,一定没事的。”
屈军与我一样坐在右边瓦盖上,我俩把驾驶员紧紧地夹在了中间,弄得他驾车都不方便。拖拉机的烟囱冒黑烟,迎面扑来刺鼻的柴油味,呛得我只好扭过头去。
车灯照着高低不平的乡间土路,虽说路面上坑坑洼洼的,这车跑不起来,但和马车相比感觉速度还是满快的。
行到县城附近,路边农田是一大片西瓜地,李长文停下车领着屈军进了瓜地,一会功夫就抱回几个西瓜扔上车,大家摔开西瓜抢着吃。
“鲁强快吃瓜。”
“不,我不渴。”
我坐在车上没动,也没心思吃这瓜,回家心切,只盼望早点到家能见到翠花。
夜里十一点左右,拖拉机进了屯。屯里已人定了,一片静悄悄的。来到家叫开门,翠花和做伴的内弟媳李春香,还有大舅哥家的闺女刘小文已经都睡着了。
推开门见到翠花,我急忙问:“你有病了,是咋地了啦?”
“没咋,已经好了。”她扭过头腼腆地说。片刻又回过头来看着我问道:“你请几天假,啥时候走?”
“我没请下来假,今晚一会儿就得跟车回去。”
我明白了她的心事,立即有一股暖流涌向心房,移开目光不敢看她。觉得连夜就赶回去确实让她很失望,尽管心里很内疚,却又不得不告诉她。
这都一个多月没见,相聚的时间又有限,俩人都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可这是个转身都费劲的小屋子,炕上还躺着两个人呢,说话实在不便,我俩只能用眼神交流,相互瞅着表达久别的思念之情。
“鲁强你一会就走了,那我给你做碗面吧?”沉默了片刻,翠花来到外屋点着了锅灶要给我做饭。
“我不饿,你别费事了。”我觉得回来就掏把火似的,莫不如与媳妇这样静静地多坐一会儿。
“三更半夜的折腾,一会路上你得饿。”翠花说着掀开了锅盖。
这样只好她忙着锅上,我蹲在锅台下往灶堂里添柴,俩人默默不语,每当我与翠花俩人目光撞到一起时,心里就迸发出一股子甜蜜的感觉来,可我俩就象作贼似的,得马上把目光移开。因为这屋子里还有两个外人,怕被他们发现了。
等她看着我吃下了面,时间就快过去一个小时了。我胆小,怕车上回去的人等我,又怕车走了把我扔下。因为出来时没跟队长打招呼,今晚必须自己得返回工地。
尽管柔情依依,舍不舍得也得分别,我只狠心向翠花告别:“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你自己要注意点身体。”
“我没事,你走吧?不用惦记我。”她手指弄着衣襟上的扭扣,头也没抬地说。
翠花跟着我送到屋外,面对离别俩人都依依不舍。
刚跨出几步,不知什么力量驱使我猛然回头与她拥抱在一起,静静的夜,听不到一点声音。
头上突然有两颗流星飞过,随着这细长的亮痕在天幕上划开,夜空中立即绽放出两道耀眼的光芒来。
时间好象凝固了一样,仿佛这若大的宇宙中此时只有我们俩,万物都羞涩的退后离去了。
两双眼睛相互久久凝视,臂膀就这样紧紧搂在一起,把一肚子的相思都倾注在这甜蜜的拥抱之中,三天三夜也不想分开……
暖暖的夜风,轻轻地拂着我们的脸,让人沉醉。就在此时,那善解人意的月亮突然钻出云缝儿来,把它那载着祝福的慈祥光明洒落给我们。连那闪闪的星光,也象无数双微笑的眼睛,在见证着我和翠花这团聚的美好幸福。
坐上拖拉机返回引松工地,天已经大亮,人们开始上工了。一夜未睡,我们几个人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怕队长怪罪,还是挺着去工地挑土篮子。
“你们几个昨晚一夜没睡觉,干活能有劲儿吗,快都回窝棚里去睡一觉吧?”孙守礼大伯当着大伙儿的面同情我们说。
见旁边的曲队长听了也没吱声,觉得他这是已默认了。我们几个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互相一笑,不声不响的回到窝棚,美美地睡了一上午。
接下来大家又在工地上干了一个多月,进入十一月大地已开始结冻,屋外滴水成冰,这水渠怎么也无法再挖下去了,我们才随着全县引松的大队人马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