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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或许是因为太累,阿玖觉得昨夜睡得甚好。

按照礼数,是日晨起,应去宫中拜见皇后娘娘,七公子早派人来送了些衣物饰品,正在屋外候着。

那衣物甚是繁琐,衣摆太长,及难行路,并且……那衣服还真不好看,花花绿绿的,穿起来活像一只彩色的孔雀。

阿玖便直接赶走了那些送衣物的丫头。

那七公子也在屋外,他见状有些不悦,知平日阿玖大部分只着男子装束,便道:“此去宫中拜见皇后娘娘,你莫要丢了颜面。”

阿玖听言冷冷一笑,“我自是知道,就算丢了你皇室公子的颜面,我也不会丢了我范家的颜面。”说完便不再理会他。

只见她去屋中倒腾许久,穿了一件素色衣裙出来,精细的布料,却无绣纹,简洁大方,倒也是好看。

同行一路,进了宫中,见过了皇后娘娘,七公子又去看了他的母妃,阿玖也跟着去了。

七公子的母妃是宫中淑妃,她住的宅院有些偏,似乎感觉都绕了整个后宫大半圈,院中也鲜少人仆,他们去看她时,她正一人坐在屋门口的石阶上,看着头顶的天空。

阿玖远远看着那个门口微颓的女人,身着一袭淡黄色的衣裙,未施粉黛,不像其他宫中娘娘一般争芳斗艳。她看起来有些憔悴,只到看见自己的孩子来了,这才露出慈祥的笑容。

“娘,孩儿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这石阶上凉,你怎偏是不听。”七公子见他母妃坐于石阶,便快步上前去扶。

“珣儿,你不知,娘小的时候就天天坐院落门口,看哥哥在院中放着风筝。”

“娘……”

阿玖于一旁看着他们,在宫中他们之间也不用什么尊称,就如寻常百姓家的母子一般。

淑妃只回头温和地看着他,抚了抚他的头,嘴角微微笑着,随着七公子扶着站起来。然后叹了口气,口中碎碎念道,“我小的时候啊,甚是喜欢哥哥的一个风筝,那是一只蝴蝶,五彩斑斓的,漂亮极了,但他舍不得给我玩,他怕我玩坏了。”

“娘,你若是喜欢,我去买些送你宫中来。”

“那只是娘小时候的事情,这宫里哪放得风筝?”淑妃笑着说道,侧头间这才看见被晾到一边的阿玖,她微微顿了顿,才朝七公子问道,“这就是……儿媳?”

“嗯。”七公子点头答应着。

阿玖看着他们,不想那淑妃竟是开颜一笑,小跑过来围着她转了好几个圈,歪头看着她,“这姑娘生得可真高挑。”然后又凑过来牵着她的手,朝她亲切地问道,“你喜欢吃什么,娘给你做,珣儿那小子什么都不会,娘做的花生糖糕可好吃了,你要不要尝尝。”

阿玖听言挠了挠头,“呃……母……妃,那个……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来,你们去屋里等着我。”说完就把阿玖往屋里牵,然后又小跑着出去了。

宫人送来了茶放在桌上,然后朝他们福了福礼便退下了。

阿玖有些愣神,她又挠了挠头,她之前从未见过这个淑妃,包括昨日她与七公子成亲的日子,宴会中来的都只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按理说她应该来的。

听闻中的淑妃,不喜与人交际,是个很冷漠的人,甚至是乐瑶公主出关塞北和亲,她也从未去看过一眼。

可如今见到的淑妃,却是和传闻很不一样。

“你莫要见怪,自阿瑶去了塞北,这宫中便只有娘亲一人了,平日里孤单寂寞,见你我来了,自是欢喜。”七公子回头朝她说道。

“嗯,我去年出关塞北时,还见过乐瑶公主。”

七公子听言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你怎么不问我她怎么样?”

“嗯,那她怎么样?”

“你求我啊,我便告诉你。”阿玖看了看他,有些想戏弄他一番。

“罢了。”

“……你,你不关心吗?她可是你妹妹呢。”

七公子抬杯喝了口茶,慢悠悠地抬眼看着她,“你若是想说,我又为何要求。”

“嘁,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无趣,也罢,我见过她时,她正骑着马儿,随北地牧人驱着一群羊玩乐,看起来挺高兴的,不过她说她想念上京了。”

“嗯。”

“……”阿玖瞅了瞅他,他竟就嗯一声完了,还真冷漠,“我发现,你跟景淮那人差不多,连说话都这么像,你们俩应该很聊的来。”

“景淮?”

“对啊,他就跟你一样。”

“聊不来,不一样。”他又喝了一口茶,闷声闷气说了一句,然后面无表情的坐在席上。

“……”阿玖看着这个人,一时无语,暗自叹气摇了摇头。

淑妃也不知去哪倒腾了半日,许久后才拎着一个食盒快步走进屋来,然后缩头搓了搓手,想来是外边有些冷。

宫人们给屋中加了炭火,她眉开眼笑地将那一盒的花生糖糕取出来,递于桌上,“来,尝尝。”

平日里阿玖也不太喜甜口,不过看淑妃这么热情,便也接过吃了一口。

“好吃吗?”她凑过来问阿玖。

“嗯,好吃。”

“珣儿和瑶儿小的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花生糖糕了。可瑶儿她,嫁那么远的地方去,也不知那里的东西,她吃不吃得习惯。”

阿玖听言,看了看淑妃,她脸上温和笑着,让人看不出她的其他情绪,“母妃放心,若是我出关塞北,定会替母妃去看看乐瑶公主的。”

她回身坐在席上笑了笑,却不再言语其他的话。

阿玖同七公子出宫的时候已是午后,马车从宫门口到奕王府需要穿过两条街,街路上人多,亦是快到年夕了,这几日街中甚是热闹。

阿玖杵着脑袋靠着车梁柱,马车摇摇晃晃的,让她有些犯困,看来这七公子也不大爱说话,于是她干脆打起盹来。

一路颠簸,到了府中,他朝侍从一摆手,只是言一句,“乏了。”那侍从便送他回他的寝殿去了。

七公子的寝殿叫什么北冥殿,在整个府邸的北边,阿玖只觉得这名字还真是奇怪,听起来就阴森森的。

月儿笑,“北冥本出自道家逍遥游,其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并非郡主所想的那个冥。”

阿玖挠了挠头,想了想,“我看戏本子上那些神仙鬼怪的,还以为冥便是冥界的意思。”

不过这北冥殿与阿玖的绍清阁,七拐八弯的,离得还是有些远,天高皇帝远啊,阿玖觉得这样好生自在。

阿玖这一回去换了身衣服,便从院墙后溜了出去,她这一刚跳下墙来,便见前方一身着墨色衣衫的男子,正倚在墙边瞧着她。

他两手交叉在胸前,抱着一把剑,见她跳墙出来,只朝她微微一笑。

“景淮,你怎么在这?”她走过去朝他说道。

“我想你今日定会从这里溜出来,所以就在这里等你。”

“噢,不过,谢谢你那日救了我。”

“哪日?”

“就是那天我被几个黑衣人围困于小院中,我知道,后面来救我的人是你。”

景淮看着她,没有说话,脸上也看不出是什么神情,或者说是没有什么神情。

阿玖朝他笑了起来,“所以我想都不想拔腿就逃,因为我相信,这世间,没人会伤你半分,毕竟这逃命的本领,可是我教给你的。”

“走吧,肃歆和军营的弟兄们,都等着你呢,你这成亲了,都没来得及同你大喝一场呢。”他说道。

阿玖咧嘴一笑,问道,“阿满呢?”

“阿满,她近日有些病疾,所以没来。”

“病疾?喔,对了,前几日我见过阿满,可我怎么叫她,她都似乎听不见,那是怎么啦?”阿玖歪着头思量道。

“她……左耳聋了,所以平日里与她说话,都要大声些。”

“啊?”阿玖大吃一惊,“怎么前几日好好的……”

“她几日前摔了一跤,左耳内出血,便也听不见声音了。”

“摔了一跤?怎……怎么会?”阿玖有些不敢相信,几日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间就……

景淮回头看了看她,又转过身去,没有说话只往前走。

阿玖跟在他身后走了一路,他的身影在她前方,显得有些清寒料峭。但他行得很快,也并不说话,阿玖快步跟上去,与他保持着几米间的距离。

待他们行至城北军营时,肃歆已在外面等着,他见阿玖来了,展颜笑了笑,一众士兵弟兄们也簇拥过来哄然而笑。

“咱们将军来了”

“将军喜事,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众士兵看着她,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阿玖过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大笑。这些都是曾经在疆北同她出生入死的兄弟。

在漠北草原,她带着他们一支残兵杀出胡族的重重包围;带着他们一路西行,潜入敌军大营,将其一举歼灭;带着他们在寒天中强渡黑水,相依为命;尽管她每一次做的都是极尽危险的事情,但他们还是选择无条件的相信她,相信她会带他们杀出一条生路,相信她会带他们取得胜利。他们将生命都交于她,交于战场,视死如归。

与他们在一起,心中不免有些畅然。

如同他们打完一场胜仗,满身伤痕污垢,残甲折戟,看着塞北苍茫天地和逐渐西沉的太阳,吹着胡天下的风,转头见对方满是污血脏泥的脸,相视释然一笑。

军营中的弟兄都是爽快人,阿玖只觉与他们同饮杯中美酒好是畅快,竟是玩乐忘了天色。

冬天营外燃了篝火,火光照着士兵们的脸庞,他们一边喧闹着,一边唱歌,军营里的歌声高亢嘹亮。阿玖于篝火一旁,看着他们,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天威直卷玉门塞,万里胡人尽汉歌!

那一刻,阿玖仿佛觉得,自己正站在玉门关城堞之上,关外疆场,广阔四野,天地一线。

大风起,旌旗响。

风声呼啸。

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相比之下,上京城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柔情似水。

阿玖举起酒壶饮了一口酒,也不知肃歆哪里给她找来屠苏酒,京中酒品大都柔和温吞,这屠苏本产于中原北地,其味甘醇,但酒性极烈,民间都称此屠苏为三杯倒。阿玖看着酒壶笑了笑,那是他们没尝过西域的烈焰酒,之所以称烈焰,自是有他的道理,恐怕这世间没有再比烈焰更烈的酒。

那酒入口,就如穿喉烈火一般,到了肚中亦是火热。若是北胡的冬天,这倒也是极佳的驱寒饮品。

阿玖一边饮酒,一边扭头去看肃歆。只见他正与景淮并排坐着,两人同时看着远处,城外天空稀疏的星星点点,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俩坐一起倒是合意,一人不爱说话,一人不会说话。

有时候肃歆会转过头来看一眼景淮,然后又回过头去继续看着远处。

肃歆虽是个哑巴,但他比谁都明白。

他记得,在北地时,她每次看到景淮而展露的笑颜;她穿上景淮送给她的那身鲜红色的胡服,只因她偶然见得胡地新娘穿着好看,景淮便去寻来给她;只要是她喜欢的,景淮都会竭尽所能地给她;虽然景淮从来都不说,但肃歆明白,他明白阿玖心之所向,亦明白景淮心中所想。

也许阿玖早已释怀了。

她偏头看着他们,然后伸手敲了敲他们的头,“想什么呢?”

景淮垂下眼眸,微微叹气,面上挂着一丝笑容,朝她说道,“不过是想起塞北的那些年月。”

“噢,近来北疆也算太平,有时候还真想念那儿的酒呢,一饮即醉,醉酒忘忧,多好啊。”

景淮没再接话,肃歆也闷头喝了一口酒。

“我想去看看阿满。”阿玖说道。

这时景淮从怀着掏出一个东西来,那是一个玲珑别致的盒子,上方雕刻着精美的纹案,他朝她递过来。

阿玖歪头看了看,“这是,给我的吗?”

“嗯。”他微笑答应着。

“这里面是什么?”阿玖抬眼问他,仿佛能看见他眼中微微的光芒。

“打开看看。”

阿玖高兴地打开盒子,只那一瞬,盒中传来那清脆的音乐,叮咚作响,如山中清泉一般,那样美妙,让人心旷神怡。而盒中更是雕刻着一方小楼院落,四方凭栏,窗户门堂,屋檐房宇,惟妙惟肖,精妙绝伦。

阿玖睁大眼睛回头看着他。

他只是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问道,“喜欢吗?”

“喜欢。”

夜风吹来,带着些许薄凉之意,阿玖眯了眯眼,觉得有些困倦,不知不觉间,也这般睡去。

阿玖回到府中时已是次日晨,京中为官都已去朝中上早朝了,七公子本就是一个从来不理朝事的皇子,总说他体弱多病,无力为皇上分忧。

好在他是一个皇子,也可安然无忧的过着这般闲散的生活。

阿玖溜进院中时,却见他正坐在自己阁楼屋中,月儿则在一旁跪着。

屋中鸦雀无声,只有他手指一遍遍敲动桌面的声音。

阿玖见他那被雷劈了一样的表情,朝他大大打了个哈欠,然后大摇大摆进屋拿起他身侧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七公子侧眼瞅了瞅她,只见她举杯饮水,完全不理会自己。

“你昨夜去哪了?”

原来是找她这兴师问罪的。

“军营,与弟兄们喝了些酒。”阿玖有些敷衍地答道。

然后他也没回什么话,阿玖便去拉月儿起来。

他依然坐在那敲桌子。

阿玖回头看着他,有些疑惑的问他道,“你有什么事吗?”

“没有。”

“噢。”她看着他,觉得莫名其妙,可能是昨日饮了太多酒,总是觉得口渴,所以她又过去桌边,倒了一杯水。正准备喝,谁想他伸手一把夺过她手中杯子,重重放回桌上,杯中水却洒了一地。

……

阿玖呆愣片刻,然后托起下巴皱了皱眉头,眼疾手快,一瞬她抄起茶壶正欲再往杯中倒水。

他却是抬眼间,迅速一把握住她拿着茶壶的手。阿玖见势,手腕灵活一转,而他手掌间形如水蛇,似是完全依附在她衣袖上一般,就这样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圈,阿玖仍然手中握着壶,而他也仍然握着她的手。

看来,这想喝个水,还真不容易。阿玖朝他轻挑一笑,颇有些棋逢对手的兴奋感。

月儿在他们一旁颇是惊讶地看着阿玖与七公子两人手间武动,竟只是为了抢一个茶壶。而且那七公子方才还冷冰冰的一张脸上,现时徒然升起了笑意。

这罢,阿玖与他斗了几个回合,口渴难耐,也不想与他玩了,便一甩手将壶倾开,洒出水来,七公子眼见那茶水快倾于自己衣襟上,下意识地往一侧避开,几点零星水珠落地而溅,阿玖趁机速地端正茶壶,抽手回来。

七公子抬眸看她,她则一脚踏到他坐着的长椅上,凑过来,整个人几乎遮住他眼前的光,她朝他满脸傲娇轻挑的笑容,将就着茶壶便抬头饮水。

然后还伸出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嘿嘿笑出声来。

月儿于一旁愕然,等等,这不是街头流氓调戏良家少女的戏码吗?不对,应该是少男,原来郡主好这口啊。那么接下来,那个少男应该会害羞或者害怕。

果不其然,七公子下意识往后挪了挪,皱着眉头问道,“你……你要干嘛?”

阿玖凑得更近了,“你说我要干嘛啊。”

七公子看着她,本还想往后退,原来她这醉不醉酒,都是个女流氓,谁知他支撑于后方的手一滑,便倾倒于长椅上,而她也顺势而为,倾身过来,手掌撑在他的头侧,脸上坏笑着。

月儿这方一看,这……吓得她蒙上了眼睛小跑着出去,还顺便带上了房门。

她低头,看着他。然后双手伸过来摸着他的脸。

“王八蛋,我叫你抢我的水杯,我叫你抢我的茶壶,你抢,你抢,我揍死你。”

七公子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这个女流氓扯坏了,他颇有些汗颜。

她扯完脸,还踢了他一脚,然后跳下长椅趾高气昂地拍了拍手。

七公子起身揉了揉自己的脸。

“哼,要不是你受了伤,又落水救我,我保准揍得你满地找牙。”

七公子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他站起身来,朝她挑眉,“如若是你打不过我呢?”

“你……我……我怎么会打不过你呢,我打不过你我可以偷袭啊。”她理不直气不壮地说着。

“偷袭?”

“这你就不懂了吧,偷袭才是出奇制胜的道理。”

“你堂堂正正一朝将军,竟也用偷袭这种下三流的手段。”

“啧啧,此言差矣,这世间的事情,也并非是非黑即白,若是为了大义而偷袭,那便不那么下三流了。”

“所以,你要偷袭我,也是大义?”

“那当然啊,你都要打我了,我保护自己,当然是大义了。”

七公子摇头笑了笑,“罢了,你且放心,我也不会打你的。”

阿玖喝够了水,便往长椅上一躺,这可是她从丞相府特意嘱人搬过来的,阿玖习惯躺上面睡觉,虽然有些硬,但是冬暖夏凉,颇好的一把木椅。

她双手枕着自己脑袋,懒散地问道,“你伤可有好些。”

七公子回头,坐到一旁席上,笑道,“托你的福,有些遭。”

“你说你好好一个人,跑丞相府去做甚?”

他拿起桌上茶杯,一边端详着茶杯,一边说道,“我不是早与你说过原委了。”

“你以为我信你那些鬼话,李尚书死于自己家中,太子怎会第一时间知道,并且命你去查探,凶手杀了人必定会迅速撤离现场,而你……”阿玖扭头盯着他,“你分明早先就潜伏在李尚书府中,亲眼目睹了李尚书被杀害的全过程,不料被那些刺客发现,不知你是有意为之,还是慌不择路,逃进了丞相府中。你那日同我说的话,简直就是漏洞百出,我怎会信你那些话。”

七公子一笑,也并不否认她的话,只道,“我妻,果然是聪慧。”

“嘁,世人都说你七公子多病无能,不理朝政,我看未必吧。你一面与太子关系颇好,一面又与二殿下旭王同行。我不知你想做什么,还是跟他们一样,为了那万人之上的皇权吗?”

七公子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慢慢走了几步,又回头,“如世人所言,我本就病疾缠身,又怎会有能力去治理泱泱大国。我只不愿南朝江山百姓,日后会因君王昏庸,官臣腐败,而枉受其苦。”

阿玖从长椅中坐起身来,一拍桌案大笑,七公子被她莫名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豪爽言道,“原来也是一位胸怀苍生的好汉。”

……

七公子看着眼前这个人,只得无奈叹气摇了摇头,转身便推门走出屋去。

“喂!怎么走了?我饿了。”她在屋内扯着嗓子喊道。

七公子顿了顿,转头吩咐月儿给阿玖准备早膳,然后径自走出了绍清阁。

阿玖见他不理会自己走远了。便从袖袋中掏出景淮送给她的小盒子,一边摆弄着,一边哼着小曲。

月儿进屋见着她,意味不明地笑着,然后将厨房送来的早膳端到她面前。

“郡主今日可是好生高兴。”

“嗯,那当然高兴啊。”

“那郡主……可想生个女孩还是男孩。”月儿凑来小声问道。

阿玖转头瞧她一脸八卦模样,敲了敲她的头,“想什么呢?我要是生孩子,那边关战乱怎么办?”

“南朝又不是只有郡主你一个将军。”月儿嘟囔道。

阿玖偏头瞅着她,“那你是说我这个将军不重要喽?”

“奴婢哪有这么说,奴婢不过是觉得郡主为边疆战事劳烦于心,觉着你劳累,又时常一个人,这有了七公子陪着郡主身边,自当不会那么孤单无趣。”

“嘁,就你会说话,我可不喜欢小孩,吵吵闹闹的,没个消停。还有啊,那七公子,整天莫名其妙的,我觉得他整个人都很无趣。”

阿玖生来便是个闲不住的人,所以她很是不理解那府中大家闺秀是怎么做到整日足不出户的。

就如阿爹所说的,阿玖若能有半日待屋中不往外边跑那绝对是病了,平日里就连晚上睡觉也要溜房顶上去。

所以用玩早膳,这到了下半日,月儿再进屋时,已不见了阿玖的踪影,月儿只觉呜呼哀哉,头阵阵发痛,想平常在丞相府老爷任她惯了,这到了奕王府上,那七公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昨日七公子来时,阿玖竟夜不归宿,按理说女儿家本不可夜中不归,不合规矩,七公子可是生气极了,在屋中等了她一夜,也罚月儿跪了半夜。就连屋外几个仆人侍从,都被罚跪了。

原以为阿玖回来会发生什么事,被罚被骂还是其他种种,不想这七公子见了阿玖,也没了那么大的脾气,到头来遭罪的可都是他们这些下人。

这不,不知阿玖又跑哪里去了,可希望七公子别在她没在的时候来。

阿玖往街上走了一会儿,人多繁杂,亦没什么新鲜事物,觉得无趣,干脆往云上居后院外溜去。

隆冬时节,京中上方的天空一片寂寥,而天空下这片土地上,层层楼宇,熙熙攘攘,皆是热闹非凡一片,阿爹曾同她说过上京城的繁华景象,他说那是天下最为繁荣的地方,那是他们的家。

阿玖生于塞北,从小也在塞北长大。

她想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阿爷年迈劳疾缠身,皇上允他回京养病。他走时却执意要带阿玖回上京城,阿玖打死不愿,大哭了一场,最后还是跟着阿爷来到了上京城,那是她第一次见过京城,却尽数忘了它的模样,至于之后在京城怎么生活,她也忘了,唯一记得的便是阿爷走的那天,家中人都在哭,她爬在阿爷苍老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双温暖的大手逐渐失去温度,她抬头,看着他脸上温和而僵持的笑容。

他再也不会伸出双手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说着某个将军为国尽忠的故事。他躺在那里,再也一动不动,有人将她抱开,她不愿,终于大哭了一场,所有人都说,阿爷只是去了一个地方,不再想回来了而已。

那天她看见了阿爹,他穿着军甲斗篷,鞋上沾满层层泥灰,面色苍白,就连平日他那乌黑整齐的发髻,也变得如蓬草一般,他整个人看起来凌乱不堪。他站在那,轻轻唤起她的名字,声音沙哑粗犷,阿玖回头,竟有些认不出他。阿爹走过来将她抱入怀中,他的下巴蹭到她的脸颊上,有些扎人,阿玖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那是阿爹许久没有剃去的胡茬,扎在手上,有些疼,于是她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哭了。

“爹,阿爷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不想回来。”

阿爹摸了摸她的头,她看见他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可他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因为那个地方可以保佑玖儿一辈子平安幸福。”

可能那是阿玖第一次开始记得这人间的事故,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阿爹看着她时明明在哭,可他却又笑着。

再后来,阿爹带她去了塞北,兜兜转转许多年,至于上京多么美丽繁华,都已成了想象。似乎那是所有人都为之向往的地方。阿爹曾说,等西北战事平定,他便带她回京城的家。

而她再次回到京城,是她在西北立了战功,皇上召她回京,可阿爹却走了。

那天她骑马走在军队前面,隔着黑甲面具,她看见道路两旁纷纷让开的百姓,形成两条人流,簇拥在一起,只为目睹她一面英姿,是否阿爹曾经回京也是这样。她看着注目着她的人群笑了笑,眼前宽敞的街道,她一挥鞭,驾马而去。

京城对她来说,颇为无趣,骑马射猎也得皇上亲选的日子到皇家猎场中方可。包括出去玩乐,按照礼俗来说,她一个女儿家,横也不雅竖也不雅,婚前不得与男子过多交涉,总之都是些奇奇怪怪的条条框框。

在京中,她每天去的地方,就只有茶楼酒馆了。

她常想,也许这世间,她唯一能为阿爹做的,便是替他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阿玖穿过云上居后院,落在一间屋顶上,看着那院中层层青竹,在冬天里依然保持着它原本的姿态。竹林后面,有一人正于那边空地中,拿着一根长竹练来练去。动作行云流水,豪放不羁。

冰凉的水珠顺着屋檐滑落,落于地面,叮咚作响,阿玖抬头,天空层云之中,挤出丝丝温和的阳光来,照在脸上,温暖极了。屋宇上薄薄的雪,化成一丝一缕细微的水流,往下蜿蜒而去。低头间,鞋底也湿了一大片。

也许,这个冬天也将过去了呢。

“阿玖。”有人唤她。

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那人立于屋顶,素衫长袍,在冬天廖廖阳光下,朝她微微偏头一笑。

“景淮,你什么时候上来的?”她看着眼前人问道。

“阿玖还真是攀檐爬墙惯了,跑我这儿宅院来也没个声息。”

阿玖挠头笑了笑,“我这不是嫌麻烦嘛,再说我就来看看阿满。”

景淮往竹林中看去,回头一笑,“去吧。”

阿玖跳下屋檐,悄悄走到阿满身边,阿满回身一挥长竹,只闻耳边呼声作响,阿玖一把接招,阿满一看是她,挑起嘴角笑了笑,便与她斗了几个回合。

阿满当真是左耳彻底听不见了,问她出了什么事故,她也是遮遮掩掩说不明白,虽同景淮说的一样,但一细究,总是有些奇怪之处。

不过也罢,既然她不愿细说,阿玖也不是什么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

阿玖心下想了想,还有些事情,就同阿满景淮辞去了,然后一溜烟往后墙而去,便不见了踪影。景淮只得无奈摇了摇头。

出了景淮府中,阿玖去云上居找了郭莹儿。然后将她去武陵一行的事宜同她说了,让她放心,事情办得妥妥的。郭莹儿三番言谢,还硬塞些银子给她。

然京中刺杀李尚书包括太子的刺客至今还未查到,京中守卫森严,又被那钱家公子假以利用。暂时还不能送郭莹儿出城去。

阿玖走出云上居,觉得有些无趣,便又回去提了两坛桃花酿,这才高高兴兴的回了自己的小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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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小被爷爷训练成一名综合格斗选手,平时靠打着一些业余的比赛为生,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获得了金腰带,成为了一名小有名气的拳王,却莫名其妙的被卷入一场宏大的地下搏斗赛。。。。。。
  • 一九八四(译文经典)

    一九八四(译文经典)

    《一九八四》(1949)是乔治·奥威尔的传世之作,堪称世界文坛最著名的反乌托邦、反极权的政治讽喻小说。他在小说中创造的“老大哥”、“双重思想”、“新话”等词汇都已收入权威的英语词典,甚至由他的姓衍生出“奥威尔式”(Orwellian)、“奥威尔主义”(Orwellism)这样的通用词汇,不断出现在报道国际新闻的记者笔下,足见其作品在英语国家影响之深远。“多一个人看奥威尔,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有论家如是说。
  • 暗里有光,梦中有你

    暗里有光,梦中有你

    这是一场他等待已久的重逢。她重新回到离心岛,重新回到他的视野中,作为他与逝去青春之间唯一的连接。在曾经最不堪的成见和诋毁中,只有他选择相信她,靠近她。这个和她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的人,似乎更懂得,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是不习惯失望罢了。小岛灯塔里共享的秘密,却成了她不告而别的契机。逃离离心岛,逃离他令人向往又窒息的爱,明所以的真相背后,在爱与梦之间,她能奔赴何方……
  • 宅之崛起

    宅之崛起

    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每写完一本懒癌就发作的毛病大概是没救了。新书《二次元岛主》,还是主打轻松日常流,做做动漫游戏,顺便将异次元的死宅妹子包装成偶像。虽说是都市背景,但大家都知道我一写都市就小白,所以这次的主要舞台直接置换到了荒岛上。没有社会人,纯粹的幻想空间,绝对满足宅男们的梦想。嗯,其实大多数只是我个人的一些YY而已,希望大家能喜欢。
  • 喜儿的恋爱时代

    喜儿的恋爱时代

    喜儿是一个普通的家庭的女生,因为一个机缘巧合认识了她哥哥的同学董明轩,恋爱就这样开始了。
  • 虫出江湖

    虫出江湖

    她是一个精灵,在江湖中不追名,不追利,只追自由;他是一片流云,恣意游荡江湖,不沾一尘;他是一匹骏马,向往驰骋江湖,却被命运束缚。三人因一颗复国至宝“龙血丹”被牵在了一起,纵然时常嬉笑怒骂,尝遍了酸甜苦辣,他们仍无悔相识于江湖……
  • 生肖之迹

    生肖之迹

    以十二生肖为基础的虚拟网游。萧叶,一个曾今的网游高手,突然收到十多年没有踪迹的父亲的信件。。。。
  • 宝葫芦—我是女侠

    宝葫芦—我是女侠

    世界有那么多的痛苦与绝望,每每总想一死了之,可是死亡真正降临的那一刻,却发现,世间还有这么多的不舍得。穿越冒险文。坚强乐观的女主会带你们在黑暗的世界里走一遭,带着光明冲破世界。
  • 重生之神行天下

    重生之神行天下

    一个法宝,阴差阳错地附于一个夭折的小孩身上,沉入了地心深处,奇妙的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在沉寂了不知多少年后,某一天,小孩的心脏有力地跳动了第一下!在法宝的牵引下,小孩迅速地往地表升去!于是,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