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打破这个界限。鬼狐,异类怎么地,天生万物,一切皆有可能,鬼狐不是天生被注定的。
赵君侯从地上爬起,有些尴尬,嗫嚅的说:“你,你还是进去睡……风儿小姐。”
沐风儿也不假装了,起身来,楞眼、撅嘴、叹气。
沐风儿一夜未归,鬼娥和虹姑担心一整夜,正要天亮后下山寻找,沐风儿就回来了,嘴里哼着歌儿。
“风儿,你跑哪去了,一晚上都不回来?”鬼娥略有指责的说。
沐风儿笑着回答:“我出去玩嘛,天黑了路不好走,又怕遇到狼妖,所以就在外面过夜了。天亮我就回来了。”
虹姑打量着沐风儿的身,“出去玩,和谁呀?我看你越来越不对头了。”忽然,虹姑凑上前,嗅了嗅她的衣服,“怎么有这么浓的人气味?”
沐风儿忙避开,“你在人家身上闻来闻去干嘛。”
“你去了人烟的地方。是东州城。”虹姑一语道破沐风儿想隐瞒的地方。
鬼娥也惊了,问:“风儿,你真的去了东州城?”
沐风儿撒皮的跺脚:“奶娘啊,你就喜欢听虹姑瞎说,什么东州城,以前为了救那个赵君侯……”啊,这不是不打自招。“反正,我平安回来就行了。”
虹姑瞄着眼道:“风儿,你自己都说了,你是不是还在跟那个读书人交往?”
“虹姑,你乱说,我才不知道什么读书人。”沐风儿掩饰着。
“那你怎么还记得他的名字?”虹姑可不好糊弄。
沐风儿耍无赖的说:“他救过奶娘啊,试问救你的人能忘么?人不能忘本,救命之恩当以泉水来报,这么快就忘了,我们不是连人都不如么?”还好,记得昨晚那个大胡子哥哥的那句名言。
虹姑鄙视的说道:“你在哪儿学的人语,还不伦不类的。是的,我们本来就是不如人,要是像人,我们能被轻易欺负么。”
“奶娘,你看嘛,虹姑专门跟我作对,偏要扯出一些不相干的事。”求助于奶娘,毕竟奶娘护着她。
鬼娥便道:“玫姑,既然风儿回来了,就别再说了。”不过心里已经对沐风儿多了一个心,当然是提防她说假的心。
“好,我就看你不露出你的狐狸尾巴。”虹姑像人一样阴险的说道。
沐风儿便甩甩人身,就露出自己的那蓬五彩尾毛,“狐本来就是露着尾巴,你难道是卷着尾巴,咯咯咯。”
一句话,气的虹姑瞪眼。
沐风儿离开赵君侯家时已经探明白隔日有诗文会在雄途书院召开,大宦官做主持,考验那些学子。虽不清楚是个什么诗文会,可有赵君侯参加,她要去给她助威加油。
今天她还是旧瓶装旧酒,骗了奶娘和虹姑,循着山道下山。然而她没发现,在她身后已经有双眼睛盯上了。
去雄途书院时,沐风儿仿照前次将自己装扮成一位公子哥,配一把折扇,还在下巴和人中上粘贴了假胡子。自己觉得蛮不错,可以去当戏班的替补演员。
由于受到刺客的扰乱,雄途书院早已加强戒备,内外都站满衙差和侍卫,沐风儿想进去,可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别说还有门神把守。好在她遇到一个人,这人便是明瑞。沐风儿认得他,她便自称是赵君侯的朋友,投身学习于外地某书院,听闻童大人来访东州,故此而来。
明瑞便没怀疑,心里却纳闷,君侯啥时候有这么多朋友,上次是个没有礼教的姑娘,这次是位富家公子哥,不过看这公子哥谈吐有度,必是饱读诗书的人吧。
有明瑞引路,沐风儿得以顺利进到书院。
书院讲学堂里正挤满了学子,他们都想听听大宦官童铜讲学,有的甚至想以此为契机,讨得童铜欢心。抱这种想法的不多,王才和几个公子哥便是此类典型。
童铜哪会讲学,满口仕途为官的道理,每一句总是把皇帝老儿排在前面。底下听的人明白,只要讨了皇帝高兴,不愁没官做,而要见到皇帝,最重要的一个关口当然是先要讨得童大人高兴。
“童大人教诲的句句真言,令我们茅塞顿开呀,我们必遵从童大人的教诲,念好这本‘为官处世’的书,好好报效朝廷,听凭童大人安排。”王才非常谦逊的拱手表达自己受益匪浅。
其他学子跟着表达自己的愿望,愿跟随童铜。
赵君侯听着就不服和闷气,一个太监在讲学堂大肆讲拍马屁的为官之道,不是扰乱他们读书人的读书志向么。但是,表面上他仍像其他人一样恭维。
“童大人是东州百年都没有的吉人,您老一来东州,祥瑞就诞生,东州黎民百姓感恩戴德,将受益无穷。”说话的是良狼,他对读书不感兴趣,只因童铜要在这里讲学,所以才来献媚讨好,他已换下那身半文半武的公子哥衣裳,套身上的是学士长衫,看着蛮像回事,可那神态就改不了了。
童铜听着舒心,瞄了瞄良狼,低声跟一边侍立的随从交代一句,然后那随从站到前面宣布。
“刚才童大人金口,施下仕途为官的甘霖,这是最重要的考试,对你们不久进京赶考大有益处。胜出者有两人,良知县府上公子良狼领会最深,还有王员外府上公子王才也有所领悟。因此二人各得赏银五十两。”
原来刚才那一番随口讲讲是测试题。所有错过机会的学子无不捶头懊恼,要是自己能不顾读书人的面子,大大的奉承几句,得那赏银倒是其次,讨了童大人欢心,可以说百利无害。
“什么东西,这样也能胜出?”赵君侯气的想把童铜从那个座椅上砸下来。
这时那个随从又出题。
“童大人出了一副流水对,要你们对出下语,最恰当者胜出。”然后那个随从便念道:“披着黄衣,蹬着宫靴,乘云临东州。”
底下的学子一个个愣住。这是对联诗文语么?也太……不过有了前车之鉴,所有人不敢大意,反正往好里说,乱说都有理。
“坐着庙亭,俨然菩萨,原是童大人。”一个学子即兴跟上。
“好。”一片喝彩。
童铜喝口茶水,笑嘻嘻的,他觉得“菩萨”用的巧妙。
“地上红毡,大道通天,一步一金窝。”另一学子又接上。
“好呀。”童铜不由轻拍了下掌。
学子们一见童铜声称好,赶忙一个个接对,句句金言,凡是地面上的吉祥福气的词语全都刷刷吐出。
轮到王才了,王才挖耳扰腮,忽然叫道:“一朵祥云,五瓣莲花,如来金光闪。”
童铜没叫好拍掌,王才便知对的不是上乘之对。
良狼往左右瞧瞧,即对上:“东京贵人,遍施恩德,百姓跪称颂。”原以为会引来一片掌声,却鸦雀无声。良狼不知道的是,童铜听到后面,已感厌倦,即使你说他是玉皇大帝,他也耳茧厚,听不入耳。
赵君侯懒的思索,即对上:“来到书院,书院有光,满酒肉淋漓。”
“赵君侯,你太俗了,这是对语么?”王才当即叫喝出声。
对语后,赵君侯便不开口。
“尤其是最后一句,满酒肉淋漓。呀!”王才吓的趴下,“你不是在骂童大人大吃大喝,奢靡……”
童铜撇着眼瞧赵君侯。他身边的一个侍卫立即执佩刀而出。
“大胆书生,胆敢说童大人满酒肉淋漓,你想遭死。”
“赵公子对语乃是上上对,童大人一语千金,权遮满朝的大人,一个满酒肉淋漓可是吉祥五福。”这时走出来一位公子哥仗义出言。说后,朝赵君侯眨眼。
赵君侯起初没瞧出他是谁,等明瑞告诉他这位公子哥是他朋友,他再仔细一瞧,豁然了悟,公子哥正是风儿小姐。他便忐忑了,如今大宦官在上,风儿小姐若有失语,岂不是要……
“你又是哪里的书生,敢这样对童大人说话!”侍卫厉声道。
沐风儿拿着折扇,信步而走,说道:“晚生只是一介舞文的学子。童大人是皇上身边红人,一个满酒肉淋漓不正确么,赵公子据实对语,没错。童大人你说呢?”
“这个人乱口污言,拿下。”
听得那个侍卫喝令,良狼跨步便要擒拿沐风儿。对狗屁流水对他不高明,捉拿人他是好手。
“算了。”童铜出声喝止,然后很有意味的瞟着沐风儿,“那你来对语,若不能入我法耳,小心踏不出这间屋子。”眼神狠辣的扫出。
“风……儿……”赵君侯急的欲上去拉沐风儿,却被明瑞扯住。
“君侯,别去,这位公子敢顶撞童铜,想必已有对策,静观其变。”明瑞知道像这样的场面,别人帮不了,靠的是自己,除非你有可以跟童铜较劲的后台。
学子们大多惺惺相惜,都替这位素不相识的公子哥捏着汗。而王才和良狼,盱着蔑眼,仿佛在说,你小子要替赵君侯死,好呀,看你如何脱身,无论说的多好听,童大人一概说不入耳,你小子就死定啦。
沐风儿毫不慌乱,踅步而至童铜面前,躬身施礼,而后走开,边走边道:“东院学风,西墙舞龙,威(危)坐者何人。”
所有人起初没明白她说的意思,这句对语更有点摸不着边。
“东院学风,西墙舞龙,威坐者何人?”王才掂量着,朝屋子里巡视,看到童铜威坐在上,那双眯眼渐生怒目,一下明了,不由叫道:“你大胆,敢……”便咬住舌头,说出来咔嚓……死罪。
童铜虽没念啥书,也是聪明透顶,一听便听出了沐风儿对语的含义。东院学风,虽是说的东州这所书院,难道没有指宋国第一的皇家书院。西墙就不好说了,但是加了舞龙,意思就隐透西宫,而西宫正是童铜居住的地方,西墙舞龙,不是说他干扰皇上的政事么?至于威坐者何人?亦是隐晦,有了前两句做铺垫,这句就不难理解,谁才可威坐,不是皇帝么?一个问语,便是责问他。究竟谁才是威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