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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就是住旅馆,也不贵,一天才十块钱,里面还配有电视和洗澡间,成都的物价可真够便宜的。因为订的是第二天下午的票,慕凡便随同两位领导在旅馆里歇了一夜,到次日上午十点左右才出来。路过广场的书摊前,慕凡看中一本叫《错位》的小说,花十块钱买下。作者叫红柳,书名和笔名都颇有深意。
路过广场边上的超市,货架上的饮料标着价码:六元,一般的商场都只卖三元的,同行的干部就说:“这地方因为挨着车站,就乱要价,明着宰人。”镇长不以为然,说:“人家这叫天时地利人和,有这么多人从这里路过,不愁卖不出去。”就是,在旅馆里住一晚上才十块钱呢,一瓶饮料就卖六块,慕凡自己是绝不会去过问的;但同行的领导还是买了两瓶橙汁,预备车上喝的,因为有乘车经验的镇长说火车上的东西更贵,还不止六块,十块八块的都敢卖。在慕凡以为,这世道可真是古怪得很。
于是就进了检查通道,工作人员示意慕凡将自己的包裹放在传送带上,又从另一边出来。慕凡提着包裹,继续往里走,进了候车室,里面一排排整齐的塑料椅子,在高悬屋顶的大灯照耀之下通红发亮。身着浅蓝色短袖制服的工作人员三三两两来回走动,脸上流露出一个国企职员所特有的满足。类似的表情,慕凡也在同行的两位干部身上见过。在他自己,却总是饿着,渴着,盼着,不停的在命运线上挣扎。
哎,慕凡啊,世道从来如此,你又能埋怨什么呢?有的人像树,坚守着一片土地。有的人像草,在沉默中燃烧。有的人像风,起起落落飘忽不定。这时的你浪迹天涯,不也有着风一般的命运?
到了验票时间,他们就随着人流往前挤,经过通道的时候,因为两边都是铁栏杆,慕凡不忍心跟别人抢位置,总是让着。同行的两人已经抢先过去了,他却仍然犹豫着,镇上干部盯着他嚷了两句:“你发神经哦!再不过来就耽搁了,还念啥书呢?你想做好人呀?做好人没用,真是个饭桶!”倒是王镇长没说什么,只叫他快走,慕凡才壮着胆子挤过通道,其实以他的体格,普通人是挤不过他的,他原来以为世人皆以道德为上,断不会跟他抢位置,但别人抢了,他竟不好意思夺回来。亏得两位领导教诲,这才明白了一味善良容忍是绝对不行的,相互竞争才是当今社会的主旋律,遂也大步流星跟了上去。
到了车上,人多得数不过来,然而乱中有序,都各自找好了自己的座位。慕凡也跟两位领导紧挨着坐下,他们交待他要随时注意自己的包裹,里面装着好几千块的学费。慕凡当然不敢大意,幸而他精神头最足,看看这人瞅瞅那人,也并未察觉出异样,这才放心坐着。
待众人安定下来,就取出那本《错位》来看。慕凡才看到一半,镇长就来了兴趣,慕凡就让与他看。镇长看了大半,说:“以前的事我也经历过,也不像这本书里面说得那么夸张。”慕凡本不知实情,也不好妄加评论。但作者的笔名,以及本书的封面,委实让慕凡琢磨了好一阵子。红柳——莫非是洪流之意?封面的那个女郎,难道就是本书的女主角相里明珠?而相里明珠,大约又是巷里明珠的意思,总之是个美人。
车到了贵阳,他们就下了火车,因为买的是经贵阳中转到长沙的全票。那时候从成都出发没有到长沙的直达列车,这大约可以看作铁路部门的一个失误。或者只是因为到长沙的四川人本来就不多。而慕凡他们却误打误撞,执意要往长沙跑。
下车之后就是寻找出站口,因为此时正是深夜,车站里面黑灯瞎火,一行三人神色匆匆,方向感全无。镇长就托那位干部单独去找,他带着慕凡在原地等着。约摸半个小时过去,镇干部才慌忙过来,说:“这鬼地方乱得很,出口都找不到,而且眼看着就要过了验票时间!”镇长问:“离发车还有多少时间?”干部说:“顶多还有半个小时!而且出口又找不到,站台上鬼都没有一个,想找人问问,没人回话。贵阳车站真他妈乱整,早知道就该从武汉转车的,现在遇上大麻烦了。”镇长也颇为恼火:“我走得最远的一次到山东出差,也没这么麻烦。贵阳车站怎么这样差劲?”干部接过话茬:“就是,这地方看上去就跟个县级车站似的,规模不大,还封闭得挺严,也没有进站出站的标志,让客人怎么找?这地方太乱了,当局是怎么管理的?”
慕凡无语,他没有出过远门,自然不懂规矩,只好跟着两位领导往前方摸索。还是集体的力量大,终于找到地方出了车站,但早已过了验票时间,他们在成都买的全票就只好报废。站台上没几个工作人员,倒是在出站口有不少人替旅馆拉客,因为这样她们可以有赚头。同行的两位镇领导对此也表示愤慨,称其为不务正业。诚然,身为铁道部门工作人员,做这种苟且之事,也不过为了几个小钱而已,为此她们竟可以置站台服务于不顾,害我们错过验票时间。慕凡想要上前质问两句,可一看这些穿着文雅的女士,虽说都是平庸之辈,但也并无恶意,想想气也就消了,然后就随两位领导进了一辆面包车,前往指定的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