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章甫一个趔趄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喊着完了、完了……
傅长歌见采薇眼带询问,道:“章甫的父亲不日将抵达苏州!”
采薇见林章甫怕成这般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我竟不知道表少爷这般的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会怕成这般模样。终归是你的父亲,还能把你吃了嚒?”
“表嫂不知,我这父亲极是……”林章甫想着子不言父母过,换了语调“是对我极严厉的,我若是那孙猴子,也翻不出我爹爹这一个五指山!”
傅长歌见他这般颓丧,不由得微微一笑,道:“喔,我忘了告诉你,我母亲那边也接到了姨母的电报,说是与姨父同来!”
林章甫一听,顿时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像是彻底换了个人一般:“表哥,你下次说电报能不能不要这么一半儿一半儿地说!”转过脸对采薇道:“好学生,今后不能教你课业了!我得沐浴更衣,焚琴煮鹤等着我爹娘上门!”
采薇站了起来,还未行师生拜别的礼。林章甫早已跑得不见人影。傅长歌对着采薇笑了笑,忽然出声道:“采薇,你我去外边走走可好?”
采薇略有些吃惊,却也乖巧地点点头,带了杏儿坐了马车便往虎丘的方向驶去。“长歌君是有什么紧要的话想与采薇说?”
“是!我与采薇成……”傅长歌突然顿了一下,似觉得有何不妥改口到“成朋友以来已有月余。心中有个疑惑,不知道采薇你能否为我解惑?”
采薇看着傅长歌良久,忽地莞尔一笑“我还以为长歌君终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喔,采薇已知我想问什么?”傅长歌略有些惊讶。
“自然不是,只是与长歌相处这月余以来,采薇发现长歌君很喜欢按照自己的想法替人做决定。”采薇极为诚恳地说道“而且,而且也并不关心被安排的人到底有何想法!所以,采薇以为傅公子应是不会有疑惑的人!长歌君的问题我也很有些好奇呢。”
傅长歌有些惊讶,自己在采薇眼中竟是这样的人,沉吟一会问道:“我想知道采薇为何想要去法兰西求学?何不做一个少奶奶,在家里娇养着。”
“长歌君可知道我幼时因何请了前清宫里的教养嬷嬷教导?”采薇并没有回答傅长歌的问题,却反问道。
“应该是令尊与令堂,希望采薇出落为大家闺秀吧!”傅长歌缓缓地猜测道,心中忽然有一个念头,若是我与你的孩子是女儿的话,我应当也会为她延请好的先生。这个念头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冒了出来,竟然把傅长歌自己也吓了一跳。
“是啊!采薇才年方6岁家中便把我往娇养的少奶奶方向养着了。而今年采薇16,已是父母眼中宜婚嫁的年龄,所以与傅家结了亲,也是这般因缘际会认识了长歌君。”采薇的语调平缓,听不出一丝的情绪,”母亲待我极好,父亲视我为掌珠,上有两个哥哥宠着,可是,长歌君可知我从小最羡慕两个哥哥的是什么?“
傅长歌摇了摇头。
“是两个哥哥可以在家中延请先生教他们读书、写字,可以自由出入街市庙堂。而我却只能在自己的闺房内,跟着芳嬷嬷学习礼仪、女红,学看家中内院的账目。幸而芳嬷嬷又太多太多的故事……是以发现,原来这个世界除了家里的那些内斗、姨娘们的小心机以及大房太太的手段,还有那么多不一样的生活。所以,采薇想出去看看!”采薇这一番话说得极是诚恳。
傅长歌听了以后,半响不发一言。两人就这般静静地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碾压石板路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傅长歌的内心却极是思绪百转,采薇与杏儿的护照已经收到好几天了。但傅长歌却并未告知采薇,他知道自己已经有些动摇、甚至有一种的潜藏的感觉,觉得采薇就像是一只被上了锁链的凤凰,只要这锁链一解开、这一放手,她便会凤舞九天,此生再难相见了……这种感觉让傅长歌心中益发的焦虑,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自己新婚夜签下的契约。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感到底是从何而来,是采薇的美貌嚒?不,自己只是忘不掉她那双提问题时偶尔露出狡黠的眼睛,是采薇看似温良恭谦下的另有想法嚒?不,自己只是好奇。傅长歌一遍又一遍地自我安慰着。我与她不过才认识一个月,一月之中怎么可能爱上,自己只是怜惜她、不想她吃苦罢了。若留下她,势必得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否则她如何在这家中立足?带她去,要是此生再不相见,心中又会生出很多的怅惘吧……
“少爷、少奶奶,到虎丘了!”杏儿高兴地叫了一句。十分雀跃地安排车夫放了凳子,傅长歌先一步跳下了车,很自然地伸手去搀采薇。
“这可是西人的绅士风度呢!”傅长歌轻轻地道。采薇笑了一笑,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春末夏初的虎丘,游人如织、熏风吹得杨柳醉。
采薇一袭月白色的襦裙,上身是一件嫩绿色的对襟上衣。按照已婚女子的发式盘了一个发髻,插了一个白玉的簪子……簪子的末端又用金链子缀上了两朵雕工精致的莲花,随着采薇的步子在她的颈项间跳动。傅长歌今天却只是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衫。两人这般一对璧人的模样,倒引来周围的路人不住地侧目。
缓步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傅长歌忽然问道:“采薇可想过,我们到法兰西的路上以何相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