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扶柳一看见阮皇后出了殿门,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见阮皇后面色平和,眉梢眼角带着舒缓的笑意,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
看来,结果不错。
离开御书房,走在宽阔无人的甬道内,阮皇后突然轻声说了一句,“六公主是住在碧园对吧。”
扶柳搀扶着阮皇后,乍然听到六公主一词,不禁微微一怔,随后快速的回答,“回娘娘,是住在碧园。”
“去碧园吧。”阮皇后抬眸看了看天边,青空,白日,微风,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去碧园?扶柳有些疑惑,却依旧吩咐随行的宫人换道前往碧园,而脑海里则不自觉的想起那日玉珠告密之后,于深夜来访的六公主。
那一日,她正在替皇后娘娘准备安神的熏香,白日里的事情实在太过突然和混乱,她怕皇后娘娘睡得不安稳。
想到白日里玉珠的告密,扶柳便心头恼怒,素日里皇后娘娘待宫人们都是宽厚友善,甚少罚骂,当初玉珠的娘生病,娘娘还准了五日的假期,赏了十两白银,现如今玉珠居然反嘴就是一口咬下,简直狼心狗肺!
接下来的内侍大肆搜宫的行为更是惹得皇后一阵恼火,尤其是发现巫蛊人偶之后,陛下虽然没有立即传唤皇后问话,却也让坤宁宫上下焦心不已。
正在这个混乱的时刻,六公主苍白着小脸,披着厚厚披风,冒着寒风,突然造访了坤宁宫。
值班的守门宫人在这种时候不敢擅专,连忙禀告了当天值夜的扶柳。
扶柳原想好生劝离六公主,在她看来,六公主过来无非是诉苦一类,可皇后现如今自己已是焦头烂额,哪儿还有精力去管六公主的事情。
谁知六公主一见到她,不待她劝离的话出口,开口就是一句,“巫蛊人偶。”
当天晚上,阮皇后和六公主两人闭门在殿内商谈了半炷香的时间,商谈过后,离开的人苍白的小脸浅浅带笑,而端坐屋内的人若有所思。
碧园。
入冬的碧园没了夏日的勃勃生机,一池的水潭除了静静的水面空无一物,园内更是寂寥无人。
踏入其中,众人只莫名觉得一股萧瑟之意涌上心头。
阮皇后看着碧园的情景,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
敏锐察觉到阮皇后情绪的变化,扶柳低声开口,“碧园虽然偏僻了些,却胜在清净,奴婢曾按照娘娘的吩咐嘱咐过宫人,不能说锦衣玉食,却也衣食无忧。”
这宫里人的捧高踩低,阮皇后心知肚明,克扣刻薄她信,可让一个公主饿死给他们十个胆也不敢。
走近碧园房屋,身后的宫人低着头上前开门,一股浓浓的药味顿时扑面而来。
这下阮皇后不仅仅是皱眉了,柳眉一立,音色沉沉,“这是怎么回事?”
扶柳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虽然不知道那一日的具体情况,想来六公主帮了忙,如今阮皇后正对六公主心怀感激和歉疚,刚刚进园子的萧条就令其不愉了,现在只怕六公主还病了,可真是火上浇油。
“回娘娘,前些日子六公主救了落水的八皇子,就有些风寒之症,昨日又吹了风,怕是病情有所加重。”扶柳斟酌着词句,将得知的消息告诉阮皇后。
昨日?正是替她通风报信,出谋划策的时候。
思及此,阮皇后心底的怀疑又淡了几分,眉宇间的愧色更浓。
一直走到内屋,阮皇后没有看到一个宫人伺候,只六公主一人躺在床上,盖着半旧的棉被,唇色发白,面颊通红,额上敷着一块白色脸巾。
坐在床沿,看着炭盆里烧的零零星星的炭渣,和放在床边小桌子上只剩下薄薄一层药汁底的瓷碗,阮皇后眉目间冷得简直可以凝结成冰了。
伸出保养得白嫩细腻的手,一手扶住下滑的通透玉镯,一手慢慢贴在晏非聆的脸颊之上。
好烫!
阮皇后不禁缩回了手,转头吩咐扶柳赶快派人去请太医。
然后再让扶柳去抱一床被子来,自己则拿下已经冷却的脸巾,亲自过水一遍,重新敷上晏非聆的额头。
又拿出袖子里的帕子,沾了水,轻轻替晏非聆擦拭脸颊。
烧的脸颊通红的晏非聆眼睛迷迷糊糊的睁开一小条缝,感觉到脸颊上温暖而轻柔的力量,情不自禁的偏头蹭了蹭,像一只小奶猫,满足的伸手抓住那个温暖的源头。
这个感觉,好熟悉。
好像许多年前,每一夜都会伴随着她入睡的感觉。
“娘亲。”
我好想你。
扶柳抱着被子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六公主抓着阮皇后的手,阮皇后手里拿着帕子,一动不动。
“娘娘?”扶柳有些疑惑阮皇后怎么了,却不敢开口多问,只出声提醒了一下。
回过神来,阮皇后看着抓着自己手的小手,似乎自己一包就能整个握住,摸起来软软的,小小的。
她好像自从得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后,有许久不曾接触过小孩了,默默留恋了一瞬,阮皇后才轻轻挣脱开来,让开位置给扶柳盖被子。
起身后,没有再亲自动手照顾晏非聆,阮皇后坐在不远处的凳子上,静静看着扶柳招进来等候在外的宫人,一起忙前忙后的照顾着床上的人儿,自己的思绪却渐渐飘远。
刚刚...那孩子,喊了她娘亲。
玉手不自觉的抚摸上平坦的小腹,目光无神的盯着床帘上的花纹,眼底深处,是浓的化不开的忧愁。
即使她心里清楚,晏非聆喊得,怕是孟昭仪,可是,她还是有了一瞬间的悸动。
眼神转移到床上似乎很难受而皱成包子脸的小人儿身上,阮皇后有些难以将其和昨日那个伶牙俐齿,聪慧狡黠的女孩联系起来。
如此看来,倒还像个孩子,昨儿个,倒像一个竖着刺的小刺猬。
也罢,失去母亲庇护的孩子,要好好的活下去,想来很累吧。
再聪慧,也不过一个可怜人。
想到这里,阮皇后又不由失笑,是啊,这偌大的皇宫,有几个不是可怜人。
她自己,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