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海殿。
梅贵妃提着裙摆,全然不顾形象,一把推开魏紫姚红的搀扶,然后自己一个大跨步就迈入殿内。
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八皇子床前,看着围成一堆争论不休的太医,不禁火上心头。
“你们还在吵什么?如果本宫的明哥儿有什么闪失,你们全都给本宫陪葬!”
梅贵妃略显嘶哑的声音不大,却轻而易举的打破了太医们争论不休的声音。
成功让众太医住了嘴。
“回禀娘娘,八皇子的情况不是很好……”太医们互相看了几眼,还是一名较老的太医出面开口。
听到这句话,梅贵妃顿觉眼前一黑,几乎是颤抖着回问,“怎么个不好?是不是……”
开口回答的太医连忙继续说下去,“娘娘放心,八皇子虽然落水,但是应当没有性命之忧,只是……”
没有性命之忧?听到这句话的梅贵妃立刻松了一口气,不过太医接下来的只是却又令她心弦紧绷。
“只是不知道八皇子何时能够醒转,而且恐怕还会留下一些后遗症。”太医这回没有大喘气,一次性说完。
只不过这却更令梅贵妃如遭雷击,后遗症?怎么会?一旦有了后遗症,那么那个位置岂不是……
后宫之中,诞下皇子的嫔妃,有几个不想让自己的孩子爬上最高的那个位置?
从小到大,八皇子晏修明,聪明伶俐,素来不用她操心,梅贵妃一直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优秀的,哪怕是那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肖想。
她平日里嚣张跋扈,所倚仗的,除了受宠,更是因为有一个好儿子。
若他朝败于那条白骨路上,她亦甘之如饴!
可如今这般……让她如何甘心!
“皇上驾到!”
尖细的嗓音拖得长长,如同一柄利剑,划破了观海殿内的嘈杂,以及梅贵妃眉目间的阴冷。
看着门外大踏步而进的明黄色身影,梅贵妃娇媚的面容瞬间挂起灿烂的笑容,柔若无骨的借机紧紧搂住熙宁帝的胳膊。
眼眸一转,对上熙宁帝沉沉的表情,梅贵妃眉宇一蹙,长睫低垂,红唇轻抿,声音郁郁,怔怔然松开抱着熙宁帝的胳膊,福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爱妃快起来,”熙宁帝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宫人和太医,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八皇子,眉眼间的沉色愈重,“太医怎么说?”
话音刚落,熙宁帝便见原本低垂眼睫的梅贵妃倏然抬起眼眸,如鸦羽般的长睫微湿,妩媚的凤眼里,亦泛起一层云雾,看得人心头微颤。
“太医……太医说情况不大好,说是哪怕能醒转,以后只怕也会留下病患……”梅贵妃以袖掩面,跪坐于地,声色泫然欲泣,“臣妾生怕……生怕再出一个……六皇子!”
斟酌着词语,梅贵妃透过袖子缝隙,偷偷一觑,如愿的看到在听到“六皇子”三个字后,眉眼间戾气一重的熙宁帝。
六皇子晏修齐,先天有损,小时候倒是体魄健壮,也活泼乱跳的,只是年纪越大,智力方面的缺陷却愈发明显,始终童真如稚童。
这在皇室,便是一个污点,其生母淑妃,自发现六皇子先天有损后,便长年紧闭宫门,一心照顾儿子。
这事,在整个皇宫并非秘密,也是众所周知的熙宁帝的痛处之一。
“爱妃放心,此事朕定会细查,给皇儿和爱妃一个交代。”熙宁帝被揭了短,瞬间没有继续呆下去的欲望,吩咐众太医好好医治,又安慰了梅贵妃两句,便离开了观海殿。
扶起梅贵妃,姚红心直口快的开口询问,“娘娘,您为何要提六皇子,明明陛下……”
梅贵妃在熙宁帝离开观海殿的瞬间,便收起来泫然欲泣的面容,听到姚红的问话,好整以暇的起身,并没有打算回答。
她就是要提,不把后果说的严重,不让陛下痛,此事恐怕就不会仔仔细细的查!
长长的睫毛上依旧挂着泪珠,梅贵妃的眼眸却一片清明,清明到冷然,“本宫从来不信意外,既然敢对本宫的皇儿动手,就得做好断手断脚的准备!”
这一番话,梅贵妃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任由满大殿忙碌的宫女内侍听去。
她要的,就是这样。
她要借这些宫人的嘴,传给幕后之人,以及后宫诸人,以后想要对付她和她的孩子,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够不够。
她甚至要的,就是把事情闹大,大到无可闭眼的程度,她从来不吃哑巴亏。
偏殿。
临时收拾出来的住所稍显简陋,梅贵妃揽着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女儿四公主晏柔嘉,心疼的摸了摸四公主吓得苍白的小脸,然后细声细语的安慰着,哄着其回去休息上课。
梅贵妃共有一子一女,八皇子晏修明,四公主晏柔嘉,素日里因着四公主像她,又比八皇子有许多时间可以陪着她,所以梅贵妃担心八皇子的同时,也害怕四公主吓着累着。
在梅贵妃哄了几句后,晏柔嘉见也没什么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又看见母妃面容上的倦意,便乖乖的跟着宫人回宫。
“对了,你是说救皇儿上来的是孟昭仪的孩子六公主?”目送晏柔嘉离开,梅贵妃揉了揉额头,理了理思绪,她现在没空去感伤,也不会治病,此刻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彻查八皇子落水这一事。
从救人的人身上下手,指不定就是一个切入口。
只不过……竟然是被那个丫头给救了,梅贵妃想了想,突然开口询问,“六公主怎么会在静园?”
早就了解好的魏紫神色自若的回答,“听说是去蹭课的……”
蹭课?
梅贵妃难得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凡是公主,年满六周岁便得入学。
只不过,晏非聆既无生母又无养母,怕是无人为其操办。
想到这里,梅贵妃又不禁想起孟雅,眼中更添几分复杂,“救了皇儿上来,六公主身上岂不是也碰了水了,她人呢?”
这下是姚红抢先回答,“听观海殿的宫人说,六公主浑身湿漉漉的,在安排了观海殿的事宜之后,才自己回去的。”
湿漉漉的?
“让人送一些补品以及碳火过去,另外,替本宫传达感谢之情,等到这儿事情一结束,本宫会亲自登门致谢,往后有任何事,力所能及,都可以来找本宫。”
吩咐完魏紫去做这件事,梅贵妃就倚靠着背靠,手脚放松,姿势慵懒,只神色间晦暗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