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朱家村再也没有人再买媳妇了,甚至很多人争着要把女儿嫁给朱家村或者正月到朱家村相亲的姑娘变得多了起来,村子里原先的几个光棍去年已经结婚了。村里原先年底一回来就盘算着明春出门打工的人从今年开始有很多人愿意留下来,再也不急着出远门了。
一直都被人称作乡下人的朱小飞,总是认为这种称呼带着鄙夷,也许乡下人历来被城里人看不起。如今不一样了,一说是乡下人,他们都是充满着自豪和自信,连城里人都羡慕。城里人一提起“乡下”的姑娘或小伙子便高兴起来,这让乡下人突然变得有优越感十足。
充满优越感的朱小飞吃饭后带着女朋友何博雅从村头边参观,边兴奋地讨论着朱家村的规划前景:一方面村里的垃圾革命和厕所革命即将开始了,一方面游玩区景点打造也将开始了,明年回来过年这里将会换了人间天堂了,以后度假就回朱家村度假。
大年三十,一家人都围坐在电视机旁,彩电再也不是稀奇之物,液晶电视网络电视都进入了村子,但是春晚的歌声与画面成了背景的全部元素。手机的微信群里不停地发红包抢红包,完全没有小时候过年的年味了。过完年,正月初二一早朱小飞也就跟女朋友何博雅回老家县城去了,她要回去向父母回报她在朱家村的所见所闻。
正月初二,还是以往的习俗,村里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村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当太阳升起来离东边的山岚一丈高的时候,刘建红照例带着全家把进口宝马停在院外,何梅一家出门在寒风中迎接。今年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刘建红的准女婿也来了。刘晓跃的婚礼时间定在今年国庆,地点还是刘家村,办过婚礼后再去国外度蜜月。
这茶叶蛋还没有煮热的功夫,又一辆崭新的别克开进了朱家村。这是谁呢?他就是秦同华,已经不是以往穷得还穿补丁的秦同华了,他去年年底不声不响地买了一辆别克,加上他以前开过手扶拖拉机,倒腾过三轮车,他一声招呼不打就带着全家把新车开进了朱家村,这着实把大家吃了一惊。
秦家村谣言几年要开发温泉旅游度假区动迁,去年年底村民们终于拿到动迁补偿款,有人立即去城里给儿子买了房,有人立即买了车。秦同华拿到土地补偿款后,心想有钱不买房,不如买辆车,每年看着刘建红开车去朱家村,他总觉得在刘建红面前低人一等,缩手缩脚,今年他也将成为有车一族,花钱也大方起来。这次他也买了很多精装的礼品盒装满了后备箱。他们全家今年也不再穿旧式的棉袄,而是换上了光亮的皮衣,连女儿秦玉玉不想在县城上班,还想着辞职读研或者去考公务员。
何梅听见村头停车声,赶紧从院子小跑了出来,她以为是朱爱新一家回来了,一见到从车里下来的秦同华一家,那张沧桑的脸立刻像是怒放的菊花,立刻回身朝屋子里喊:“是同华!是同华!”朱家宝一听,放下手里的零食,跑了出来。坐在地上的大黑狗反应也快,一下子冲到朱家宝的前面,算是第一个冲出了院门。其余的人也跟了出来,刘建红在最后,边磕着瓜子边悠闲地走了出来。
何梅看着村头停了两辆车,笑着说:“你们都一个个日子都好起来了,以前那真叫穷呀,苦呀!吃没得吃,穿没得穿。那时吃大食堂……”
“妈!”桂花在一边喊了一声,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她不希望母亲何梅用这样老掉牙的方式忆苦思甜。生活本来就是向前看,不是向后看,这大概就是大多数年纪轻的人和年纪大的人不同的思维方向吧。
何梅立马意识到了女儿的意思,话到了嘴边咽了下去,然后转身问桂花:“老二,你们年底去镇里谈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才有消息?”
“快了,快了,估计开春就有消息了,上个月我去镇里的时候,还看见小七和宋仁了,估计大家都想搞块项目。还是改革开放好,我们从农村走出去了。要不然我还像我爸妈一样在家种田,永世不得翻身。虽然在外面也苦,但是我们觉得苦值得,有效果。”刘建红吐掉嘴里的瓜子壳不紧不慢地答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听小七和宋仁的名字,何梅和朱家宝脸上的笑容似乎冷淡了不少。他们也听村里人说过,蔡兰他们几个要投资碧云山庄,小七要当碧云山庄的老板娘了。何梅一下子又陷入沉思中。
“还是拆迁好,要不然我们全村还是那么穷。”秦同华盼望拆迁多年,他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其他发财的机会。刘建红看了看秦同华,忽然心里浮起了一丝鄙夷,本想说就知道拆迁天上掉下馅饼,如果这辈子不拆迁就不想改变自己了。
“大家口袋里都有钱了,现在再也不用看我口袋眼红了,但是这钱不能完全拿来吃喝玩乐,要拿来投资,让钱生钱。”刘建红半开玩笑地说。秦同华点点头,他清楚朱家村有人比他们早一年拿到征收补偿款乱用一气。不过,如何打造特色旅游项目,他还心里没有答案,他也决定跟着刘建红后面干。
“进屋说,进屋说。外面冷,外面冷。”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朱爱明在一边招呼大家进屋吃茶叶蛋,吃了它寓意一年又将财源滚滚。
朱家宝家客厅里,大桌中央放着一个大盘子,上面堆满了热气腾腾的茶叶蛋,整个看起来像是一尊独一无二的白雾状宝塔。四周排满了八盘各式零食。
大家一同进了屋洗了手,毫不客气地拿起茶叶蛋剥了起来吃,大概一人吃了两个茶叶蛋,就起身走向即将规划的项目现场。桂花也要去山顶看看,把儿子刘宇轩留给了何梅和朱爱明照看。
刘建红走在前面,开始讲起他的项目设计方案,似乎很宏伟很气派,不过大家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一到山顶才知道小七和宋仁他们一群人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山顶,两人手里拿着图纸带着几个人在临近的一片土地上比划着什么。刘建红简单地与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让桂花和小七一起交谈,毕竟女人和女人好沟通。他最希望的是,何梅一家与蔡兰一家和解。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
中午吃午饭,男人们因为要开车都没有喝几口酒,这大概和酒驾入刑有关吧。虽然乡村的马路上还没有查酒驾的警察,但是大家心里有了警戒线便畏惧十分。
不过,午饭后,刘建红就要回去忙着别的事情了,留下桂花带着儿子在家过一夜劝劝何梅。和刘建红告别后,大黑狗从村口腾跃回来之后,秦同华才想起来今天一激动,把给师傅朱双全拜年的事情忘记了,早已准备好的礼品还在后备箱。他赶紧打开后备箱,拿起礼物,就往朱双全家走。
朱双全这几年的生意红红火火,通过网络销往海内外。师傅朱双全待他不薄,他自然更要感谢师傅。在他想象里,现在师傅家的门槛正月拜年的人是要踏破的。
然而秦同华走近的时候,却发现师傅家门口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这让他觉得好生奇怪。这时他才想起来,师傅在腊月放假之前叮嘱过给自己放一个月假,好好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不过他还是照常进了院子大门,出来接待的人是朱双全的孙子朱继承,一问才知道连朱大山也不在屋里,就师傅家儿孙满堂围坐在客厅里。
原来朱小虎和六指姑娘一直犯愁的朱大山去相亲了。大概是因为去年他家山顶的茅草屋和那口水井被征收保留,作为打造景点,他们家得到一笔不小的补偿。
从这点上看,朱小虎算是当初因祸得福了。想想当初他被逼到山顶盖茅草屋,当初干旱被逼着在山顶挖井,他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仿佛被全村人抛弃了。
不过现在他总算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虽然没有村里其他人富裕,但是他知足了,自己把那杆猎枪早已经藏了起来,妻子也不再四处要饭了,儿子跟朱双全这么多年也学了不少技艺与做人的道理,再也不是大山里的野孩子了,今年还安排了几个姑娘和他相亲。
他想想都心里偷着乐,这儿子不会断子绝孙了。他能活到今天,才明白朱家村并没有抛弃他,没有抛弃他的儿子,有人总是一直默默地在关注着他们。
为了不打扰朱双全全家的团聚,秦同华吃了茶叶蛋,客套了几句便回。何梅一家给他们送别后,秦同华开新车带着全家回秦家村。车内似乎有点热,他把车窗打开一线缝,神采飞扬地握着方向盘,行驰在乡村的马路上。朱家宝家的大黑狗送了一程又一程。一家人看着秦同华开车远去的方向,朱家宝提议也要买辆新车。
“你买车做什么?车又不能当饭吃。”何梅有点吃惊。“大姐、二姐都买车了。”朱家宝回答道。“他们都没有负担了,我们来贵读高中考大学都需要钱!等明年再说。现在买得起养不起。”何梅答道,她也早想家里也买辆车进出门方便还有面子,但是听说油钱就不想买。等来贵大学毕业了再买车。
“再说,再说。先进屋收拾收拾,明天我们一起进城送学费给来贵。”朱爱明边说边示意何梅往屋里走。朱爱明和何梅大年三十就合计正月进城给朱爱新送点钱去,不能让来贵在他们家成年白吃白喝。
此时,大黑狗噌噌地跑了回来,似乎刚才的欢腾劲还在,一跃老高,似乎和朱家宝齐肩,朱家宝摸了摸它的脑袋,握了握它的双手,骂了一句:“人来疯!”便转身进了院子,将大门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