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岔了气的卫白一只手搭在白袍男子肩上,努力驱动着腰板,就欲挺直身子,刚挺直腰身便是瞧见了后者那脸色铁青,就像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于是乎,卫白又笑弯了腰,捂住肚子,发出张扬狂妄的笑声。
白袍男子将卫白扶起来。“小心断气。”他说。
卫白突然止住笑声,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一般,却看到那白袍男子的道袍末尾一端,竟是不知何时多了一些不易察觉的黑斑!
“师尊……”他心头大骇,睁大眼睛。
白袍男子漠视姜远道,面无表情。“童言无忌。”他又说。
姜远道踉跄似的后退几步,却又止步停滞某处,不得动弹,明明身后空无一物,却令他觉得如芒在背。
他只觉得自己置身于万箭齐发之中,豆大的汗珠直流而下,沾湿了刚穿上的衣服,布料上很快就浮现出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阴影,衣服和身子贴紧一块。
姜远道却无暇顾及这些,他被惊得一扑通坐在地上,不敢直视那白袍男子的他,眼神躲避着低下了头,待到他鼓足勇气的抬头,眼中却空无一人,哪里有那两位道骨仙风的道长,只有一根朱红白玉腰带飘到了他的手上。
他抓紧朱红白玉腰带,只觉质感极佳,又觉光彩熠熠,再觉繁花似锦。
姜远道若有所思的将这朱红白玉腰带叠好,放进夹袋,却是震惊的睁大了双眼,他又伸手摸了摸,确定了真确。
这夹袋里竟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糖人!
……
且说那姜远道的胞弟姜故渊姜前将军大人,领兵一万,于天行山久待一月有余,只是那铲除妖患、抵制兽潮一事,却是久久无果,不值一说。
待到中、后将军各率一万兵马,迟迟到来,方才堪堪有了些许头绪。这三万兵马齐心协力、群策群力,不过耗费了一个月少许,却已将天行山这二十年一次的兽潮稳定的七七八八。
而当下情势颇为窘迫,看那前、中、后三位将军共聚一堂,皆是处于帐幕中。中将军一职授予赵姓之人,后将军一职授予王姓之人,两人皆是青城人氏。观其二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其貌不扬,貌不惊人,不似姜故渊般神采奕奕,但也是两条铁骨铮铮的男儿。
帐中状况:姜故渊南向坐;赵中将军北向坐;王后将军西向坐。东向坐上,空无一人,这本该是三军主帅陈安歌所属,却不见陈安歌所人。
自从那日陈安歌从前军兵马中离去之后,便再也不见其人。对此一事,姜故渊姜前将军大人略显烦闷,却无从发泄,只得将那日给陈安歌挑担的小卒发配前锋,充当伍长。得了,这小卒倒也天可怜见,碰到两个蛮横无理的主子。
姜故渊唤来近卫,便侧身告知斟酒来,酒即刻温好,他露出伪善的笑容,走向北、西二坐,赐酒二人。这等作风,似主人家。
那中将军赵氏很快便面露不爽,却又碍于其兄姜远道多年树立而出的淫威,只得面色阴沉地接过了那羽觞,暗骂一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后将军王氏却不似前者,所表现乃天差地别,对于姜故渊赐酒一事,只是一脸浓笑的接过羽觞,一干而尽,他还笑着将羽觞口朝下、脚朝上。
姜故渊明显愣住了半刻,有些意外这王后将军的作为,直到身边的随从轻轻的碰了碰他,方才清醒过来,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那王后将军一眼,便往回走,端坐下去。
“诸位将领,当下天行山妖患未除,青城百姓,诚惶诚恐,我等食禄人,应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当下正是一鼓作气、齐心协力之时,集三万兵马会剿天行山。又所谓‘春风吹又生’,故而行军路上或顺或逆者皆一举铲除,以绝后顾之忧。我意如此,可有异议?”姜故渊犀利的目光一一看向帐中诸将,最终停在了北边,落在了那赵中将军的身上。
赵中将军毫不畏惧的站起身来,迎上了姜故渊望来的那一抹犀利,咧嘴一笑:“行军打仗讲究的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如今粮草尚在路上,又岂有‘粮草未至,兵马先行’的道理?我知姜前将军你急功近利,可这天底下焉有一蹴而就的荒唐事?如此莽撞行事,不讲兵法,前将军大人倒不如回去多吃几年奶,莫要浑身散发出一股子恶人心的乳臭味,惹人笑话。”
“你!”姜故渊到底是首次领兵,年轻气盛过头了,受不了这般羞辱的激将,用力一拍几案,直接跳了起来,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火,压低声音说道:“若不是赵中将军私下派遣而去的几位大人恪尽职守,这迟迟不到的粮草怕是已经到了天行山山顶了吧!”
“姜前将军大人笑话了,我前些时日忽觉头昏脑胀,卧病在床数日,力不从心,无暇顾及军中大小事,何来私下派遣士卒前去协同他人护送粮草这一荒唐事?姜前将军大人,熟归熟,你这样乱讲,我一样会告你诽谤!”赵中将军佯装病体,“哎呀”一声,应声倒向一处,恰好被身边随从伸手接到,吃力扶起。
姜故渊面色阴沉,一声不吭的坐下。他又把目光探向王后将军处,只见后者投来善意的笑容,轻轻的摇头,并无作为。他的面色愈发阴沉了,又不自觉的想到姜远道指点江山的豪迈身姿,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三位将军都在啊?陈某失敬了。”帐外传来风风韵韵的声音,所谓是人未至声先到,那人尚未现身,身影已是流转其间、回荡良久,忽而走进来一个懒懒散散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是三军主帅陈安歌又是何人?
陈安歌径直往东走去,立马坐在该坐的位置上,端起几案上放着的羽觞,酒水尚温。他笑着将其举起,又将善意的目光一一投向四面八方。被他所注视的各位将领,立马举酒回敬,不敢有半点傲慢,
“诸位,陈某耳尖,方才在帐外无意窃听到一二军情,细细斟酌,便觉前、中两位将军所言,皆有其道。陈某不才,虽当三军主帅一职,但不及三位年长,这或进或退一事,倒不如听听王后将军良言如何?”陈安歌大口灌掉那酒水,伸手擦了擦嘴角,便看向不曾有过言论的后将军王氏。
那王后将军笑了笑,也将羽觞中的酒水灌进嘴里,重复一遍姜故渊敬酒的所回之礼,口朝下,脚朝上,便说道:“陈将军缪赞了,王某一向没有主见,说话不如放屁,若要王某决定这军中大事,岂非折煞王某不成,不可不可。倒是陈将军妄自菲薄了,一为城主乘龙快婿,二为姜远道大人亲自敕令为三军主帅,年纪轻轻,不过三十,便已是我青城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所谓年长之事,更为笑谈了,王某只不过是痴长几岁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陈安歌没有回话,只是将头偏向另外一边,看着中将军赵氏,大声说道:“既然如此,便依赵中将军所言。”
后将军王氏应声而起,离席走到陈安歌身旁,笑着客套了几句话后,便是在一干随从的拥挤下离去。那中将军赵氏不似王氏,只是看了陈安歌一眼,不说半句道别言,被随从扶着离去了。
前将军姜故渊最为奇异,不动声色的遣散了跟随身边的一干仆从,故意使然的放慢脚步,彳亍不前。只是一小会儿后,这帐中只留下陈安歌、姜故渊二人。
陈安歌察觉到了这前将军似乎对自己有所话说,便走到后者身边,轻轻地拍了拍姜故渊的肩膀,笑着说道:“故渊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这……”姜故渊看了看陈安歌,欲言又止,深吸一口气后,方才娓娓道来:“将军为何依那赵氏所言,这兽潮一事,明显是可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那赵氏不肯出力,懒懒散散,拖拖拉拉,其不轨之心,昭然若揭,路人皆知。我不信将军没有看出这一点,故渊甚是不解。”
陈安歌笑逐颜开,伸手在姜故渊的手心上信笔涂鸦,留下了一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文字,便是不顾姜故渊,离开了此处。
姜故渊满是疑惑的放眼望去,定睛一看,脸色突变,就像见鬼般的瞪大眼睛,张合嘴巴,哑口无言,像是抽空浑身气力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重重地闭上了眼睛。
羊毛出在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