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的辉光洒了一院。夜束安静地坐于阶上,遥看院角的那一株桃树。花将落尽,一派寂寥。可比之更加寂寥的,便是这颗心。他是她的大师兄,出门在外要确保她安然无虞。然先是骁王,再是太子,她却一次次陷入险境,如今更是身陷囹圄。那日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他恨不能现身救人。但如果那样,她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吧?
总是笑得平易近人的小狐,其实最是倔强。那熟悉的手势,他总想装作没看到,却不能装作没看到。那是他们的暗号,意为切莫轻举妄动。正是因为如此,他似被缚住了手脚,甚么都做不了。师父常说保护师妹,却不曾教他谋略。所以他不如师妹聪明,不能出谋划策,更不能越过她自作主张。
虽已四月,但师妹的身子,如何熬得过冰冷的牢狱。若是昏迷不醒,若是受尽酷刑……夜束不敢再往下想,猛然起身拔剑,招招凌厉,却挥不断如水月华。那戾气一波波地涌上来,直剐得他痛不欲生。
直到有鸽子扑扑的声音。剑直直地飞出去,扎进了墙壁。夜束从鸽子足上取下纸条,看了一眼,捏成纸灰。
那日她问他,有人爱慕,可有意思?他以为那会是最难过的时刻。原来,不能见她在视线范围内说说笑笑,才是最难捱。
重又坐了片刻,夜束起身往院外而去。
***
入夜的四方驿馆,灯从纸窗漏,声由隔墙送。夜束静静地倒挂于檐角,确定此间住的不是西越来的鸿胪寺少卿,刚要另探,却听到里边有人提到小师妹。
“玉儿,自来魏都,你为何总与人过不去,尤其是那个叫小狐的,不过一个婢女……”
“不过一个婢女,二哥你也信吗?那日酒宴之上,你不也盯着她看?”
“我看她,不过是认出她是……莫非你以为,她是萧珝宠妾?萧珝是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即便那婢女有几分姿色,也断然不会弃重臣之女而宠身边婢女,他岂是这等儿女情长之人。”
“他若是儿女情长之人,也入不了我的眼。只是这小狐着实可恶,目中无人,极其嚣张!不给她点教训,我咽不下这口气!”
“你堂堂一个齐国公主跟一个下人过不去,岂非招人耻笑?玉儿,你从前不是这般气量狭小的,萧珝这块骨头再难啃,我们总要徐徐图之。从前你们那点情分,总也能派上用场。但你要答应二哥,切莫失了本心,失了真性情,叫他看不清了你,徒然失去这段缘分。”
“我答应二哥便是。”
夜束深眸微眯,于空中一翻转,双脚落地,无声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
当披发散衣的明琅玉脖子一凉,尚来不及叫侍从,那人已低声道:“明相幺子,鸿胪寺少卿?幸会。”
“这个……少侠这份见面礼,令本公子惶恐不已,敢问高姓大名?”
夜束移开利剑,顾自寻了张椅子落座,将剑搁在桌案上,制止了欲启嗓而嚎的天真公子:“我既能避开你的侍卫,便能在你开口之前封了你的喉。”
明琅玉眼珠子一转,亦寻了椅子落座:“不知深夜来访,少侠有何指教?”
“你的手下不中用,夜某便是来毛遂自荐的。”
“……本公子不过区区鸿胪寺少卿,如何能举荐少侠?莫非,少侠是想借家父谋个武职?吾皇英明,唯才是用,少侠大可不必如此。”
夜束抬眼,挥手止了明琅玉的滔滔不绝:“愿护卫少卿周全。”
“……啊?!”
明琅玉俯首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了看夜束,再指指自己的鼻尖,张口哑问。对方不说话,亦不点头,但一双眸子看过来,竟颇不怒而威。
“少侠好本事,怎可如此大材小用?”
“少卿可听闻苍鹰山睦月山庄?”
明琅玉腾地站起来:“少……少……少侠,你是睦月山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