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如期而至,太子坐上座,左右下手按品级由皇亲皇眷与众臣及家眷分席而坐。除了帝后嫔妃,规格等同宫宴。不同的是,由上至下,皆着华美便服,不着朝服,且不另设女眷席。因是寒食节,席上摆的全是别出心裁的冷盘。
太子举杯,眉眼风流,嘴角得意:“今儿寒食,恐在座诸位食寒伤胃,本王特命人从宫中带了好几坛杏花陈酿。这一杯,敬先仁。”
“多谢殿下!”阖殿上下,满杯而饮。
“本王日前得了一支新曲子,赶巧了,与乐府署刚训练出青衣舞甚合。今儿白日里春光明媚,晚间春雨霏霏,意境甚妙,不如一道欣赏罢。”太子今日似颇愉悦,每饮一杯,必神采暗飞。
众人闻此,无不道“妙极”。
因杜梓右手伤了,小狐受其喋喋不休的嘱托,此时正老老实实地立于萧珝身后侍候着,目不斜视。杜梓有将军府老嬷嬷之称,犹不放心,亲自拿了自己新裁的衣裳给她穿上,直至小狐“妖气尽除”,像个规规矩矩白白净净的小书僮,方含泪相送。
然小狐敛眉而侍,却觉得上座投来的目光似有计较,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一行舞娘以水袖掩面,曼步而来。虽着青衣,却于素雅中带着清丽,不似乐坊中见惯了的脂粉女子。琵琶声起,有箫追来,弦音与管乐,不分你我,颇是不俗。舞娘渐舞渐行,逐渐破开一个圈,中有发髻高梳的女子,随舞随转,愈转愈快,衣袂平飞,如蝶翩跹。乐声渐缓,舞女亦缓,待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终于随着柔媚一笑绽于众人之前,空气都凝滞了。
萧珝执盏的手顿在半空,呼吸也仿似随之一顿,惊疑不定地看看那舞娘,又看看上首的太子。太子笑意盈盈地看过来,斜飞的凤眼似有醉意,更有不怀好意的深意。萧珝眸光一冷,忽有所觉,却为时已晚。
小狐正呆呆地看着那个舞娘,向来带笑的一双清眸怔怔的,似被抽了魂般。萧珝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像个走迷于梦魇之中的孩童乍然被拖回现实,竟浑身战栗,指尖冰冷,连转过来的脸也是苍白的。
那舞娘一曲舞毕,并不马上随伴舞退场,而是俏生生站立,巧笑盼兮。
“殿下,这舞娘……”阮相脸上神色变幻,亦是惊疑参半。
太子哈哈大笑:“此女甚妙,不仅舞姿出众、相貌不俗,亦多才多艺。你且瞧一瞧诸位席上,可有堪用乐器,助尔清歌一曲?”
那舞娘盈盈屈膝,随后美目顾盼,往骁王方向而去。
“婢斗胆,可否借这酒壶一用?”
萧珝执壶相递。
“哎,三弟且慢。为何这等下人之事,竟要劳我朝骁王亲自动手,莫不是三弟心疼边儿上的小狐姑娘?”
那舞娘掩口浅笑:“殿下,婢眼拙,竟不见骁王席上有姑娘在侧。”
“你是眼拙了,你面前的那位小厮可不就是姑娘。欸,小狐姑娘是否身子不适,怎这般面无人色?”太子起身,往下席而来,“大胆贱婢,大殿之上垂手而立,丝毫不知仆婢本分,来人!”
“殿下,”那舞娘回眸一笑,“甚么了不得的大事,是婢逾矩,竟亲向王爷要酒壶,还请殿下莫怪。”说着,行到小狐面前,伸出一双手,柔柔地笑着。
可是,小狐仍是发着呆,只是方才空洞的双眸,此刻牢牢地盯住舞娘。
“这舞娘,可是面熟得紧?”太子望着小狐,收了笑,目光如炬。
“殿下……”萧珝将小狐护于身后,隔开了舞娘,向萧璃道,“小狐白日下水救人,身子不爽……”
“阮相,”太子却抬手,转向阮晋琛,“你是我朝元老了,见过的人多,这舞娘,可也看得眼熟?”
“回殿下,这舞娘……”
“这舞娘,可令你原形毕露,小狐姑娘?”太子轻轻击掌,便有殿上守卫上前听令,“替本王,拿下这罪妃余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