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偶然的交集二
桌面上的文件越堆越高，几乎淹没了埋首在办公桌前工作的人——纪沫。但是，她坚毅的小脸上看不出一丝不耐烦，反而更加拼命努力的工作。
纪沫在这家位于香港中环德辅道的名为“义德律师事务所”工作已有3年了。她还不是律师，只是律师的助理，俗称“打杂的”。
其实，她从小的梦想是希望去英国留学，进修法律，回港后做一名好律师。做律师一直是她的梦想。但是十八年前，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死了，家里欠下巨债，母亲百病缠身……
最痛苦的，还是亲情的背叛。在纪家还风光无限的时候，表舅朱见文和他们家走得很近，也很疼她。但是一夕之间，纪家没落了。母亲向表舅求助，表舅仅仅收留了她们一个月，便以不方便为由把她们赶了出去。原来，在金钱面前，亲情会脆弱的不堪一击。
虽然后来爸爸的朋友谢伯父帮她们母女还清了债务，但是，两家毕竟无亲无故，她们没有理由在谢家的大树下心安理得的避阴。
于是，她找到这份工作，一边打工一边学习，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实现心中的理想，会给妈妈一份安定的生活。然而，这个理想还没来得及实现，妈妈就再也等不下去，丢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个世界。
人生路上碰到这么多的坎坷磨难，换作一般人可能早已经撑不下去。但是纪沫比以前更加坚强，她知道父母在天堂生活的很好，一定也希望看到还留在人间的她生活的如同他们一样好。
于是，她积极乐观的面对生活，即使常常会有很多的困难，即使心里会有满满的寂寞。就像她的名字，纪沫。
纪沫工作的时候向来是一丝不苟，任何事情都无法打扰到她。她现在的目标有两个：一是把欠谢家的四千万还上。二是去进修法律。她对自己的要求分外严格。是那种一旦坚定了目标，便会矢志不移做到的人。
打开一份文件，不禁皱了眉头。这是一件民事诉讼案的简要内容，她需要写成民事诉文书呈交法庭。这简要内容又是另外一位“打杂的”邵雅旋记录的？不但错别字连篇不说，就连基本事实都描述得含含糊糊。
纪沫忍不住要叹气。虽然她是新来的新人，什么事情都要重头学起，但是，有点基本常识的人也不会把文件记录的如此一塌糊涂吧？
“雅旋。”
“怎么了？”
“这内容是你记录的吧？”把文件摊开放在邵雅旋的办公桌上。
“对呀。”
“我知道速记是需要锻炼，如果你暂时学不会速记，你可以告诉郭律师或者任何一位律师。你这样记的乱七八糟，连基本事实都不清楚，我如何写文书？”
“对不起……我，我没学过速记。”
新人嘛，是需要体谅，需要时间的。她自己曾经还不是这样？“如果实在记不下来，你可以准备个录音笔，等客户走了再仔细记录，再不然手机上的录音功能也可以拿来顶用下。懂了吗？”
“知道了，谢谢Kiko姐。”
“你要赶快上手，事务所的生意实在是太好，工作实在是很多，我一个人常常处理不来，要加班到很晚。”
“我会努力的。”
“其实你这么年轻，该去进修的。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么重视学历，工作能力再强，没有那一纸证书，照样白搭。”
邵雅旋深刻体会到了为什么事务所的其他同事都说跟纪沫说话千万要格外简洁，原来她一说话就是这么滔滔不绝啊。汗……她，她还有好多工作没做完呢，她是生手，本来做的就慢，被她这一啰嗦，岂不是要忙到明早？
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救命稻草啊。“我知道了Kiko姐。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纪沫点点头，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努力工作。如果她不是有巨债在身，她早就一偿夙愿，进修去了。
“Kiko，12点半了呢，一起午饭？”事务所律师之一温成杰装作漫不经心的踱步到纪沫的办公桌前。
纪沫头也没有抬，并不是她不懂礼貌，而是她工作的时候就是这么用心。“这么晚了吗？我工作很多，没时间吃饭，我打算叫个便当就好了。”
“再忙也不能不顾身体，走吧，我请你吃饭。”
纪沫稍稍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也好，趁这机会跟他说清楚也好。
两年以前，他们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她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接受了温成杰，因为他追求在她最需要人关心的时候？还是因为他的事业是她的目标，因此仰望他？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可能是因为大家是同事，也是情侣，接触多，冲突也多，因此吵架不断。这次的恋爱经验并不愉快，留在她印象里的全都是一次又一次伤人的吵架。
渐渐的，爱的感觉消失的无影无踪，于是，她提出了分手。尽管温成杰并不情愿，但是，很绅士的他还是同意了。
最近，他又开始约会她，对她表示好感。然而，她一点喜欢的感觉也找不到了。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两人来到一间离事务所不远的餐厅，餐厅是纪沫选的，她打算速战速决，吃完就回去工作，她不想再给温成杰任何希望。
“想吃什么？”温成杰充分表现出了他的绅士风度，不但为纪沫拉开椅子，还以她的口味爱好为先。
“嗯……我想吃烤羊排。”她知道温成杰最讨厌羊肉的膳味，其实她也不太喜欢，只是，她希望以此行为表明她的心意。她从来不喜欢拖拖拉拉，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做什么。
很明显，温成杰并没有接收到，他把菜单递给waiter。“我也一样。”
为了纪沫，他连自己最讨厌的羊肉都肯吃。纪沫的心意没表明出来，却更加衬托出了温成杰的心意。
“成杰……”
温成杰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话，抢先一步说道。“Kiko，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迁就，甚至改变。”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果然是至理名言啊！
其实早在前阵子温成杰又开始约会她时，她就已经仔细的想过。应该再在一起吗？论性格，他们都喜欢安静，或看书，或学习。论爱好，相差也不算多。这也算是比较搭配的一对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凭着心意，就是不想再跟他在一起。她已经过了追求爱情感觉的年纪，但是，她只是想找回那一份心动。如果一段感情，没有了感觉，还能靠什么来维持？而这种感觉，却不在他身上了。
“成杰……”
“你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去了一家法国餐厅，你说那里的牛柳好吃，我就专门去找大厨师，自己学了来做给你吃。”
“成杰……”
“我不是在邀功，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以后依然会为了你这么不顾一切。”
真是受够了他的自言自语。他难道看不出她有话想说吗？如此不顾及她的感受，还说什么为了她不顾一切？纪沫咬牙。“听我说几句行不行？”
“你……你说。”听到纪沫语气里的怒火，温成杰着实吓了一跳。
“其实，我们可以做朋友呀。我觉得做朋友的感觉很舒服，很温馨。做情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爱，不知道分手会不会就在下一秒。但是做朋友不会，做朋友可以长长久久。”
温成杰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呆愣了一下。“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你。”
“我……我现在不想谈任何感情。”纪沫婉转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你也知道，我有巨债在身。我想专心的还钱。”
“可是凭你的薪水，要还清四千万，估计要到下一世了。不如……”
“停！别说要供我去留学之类的话，我不想听。我努力还钱就是不想欠别人。如果我接受了你的资助去留学，这等于是在我欠的债上更加了一层债。我不想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我现在很好，除了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之外，我还做了兼职，只要我努力，债总会还清的。”纪沫努力的压下心里的火气，这么久了，难道温成杰还不了解她吗？她如果肯接受他的资助，早在一年前就出国留学去了。
她明白，能留学固然好，学成归来考到律师执照，做个律师，赚的钱是现在的十几倍，甚至几十倍。还起钱来也会容易很多。
但是，她已经习惯不靠任何人了。“一个女人，只有在经济上独立，才能活得有尊严，有自由。如果将自己的一切依附于一个男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到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真的只想靠自己的努力。”
“喔，好吧。那么，如果等你想谈感情的时候，你会选择我吗？”
不会。“我们的感情已经过去了，你该放下这段过去，去寻找你新的幸福。也许你在我这里，只是一种不甘心，当你可以放下的时候，你会觉得，其实你早已经不爱我了。”
“是这样吗？”温成杰眼里的迷茫让纪沫知道，他根本是有听没懂。不过算了，至少，她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了。这就很好。她不想误人误己。
“对呀，呵呵。”羊排上桌，纪沫连忙埋头猛吃。“快吃完回去工作了，我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呢。”
“喔……”温成杰已经被纪沫的一番大道理绕晕头了，迷迷糊糊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只希望他清醒过来时不要什么都忘记才好。
☆☆☆☆☆☆☆☆☆
手机的音乐声好听的唱了起来。谢慕翻个身继续睡，不打算理会。在他的人生字典里，从来没有“睡不够就起床”这一项。当然，求学时期除外。
然而，打电话来的人似乎不打算让他太好过。音乐声稍稍停了一阵，紧接着又唱了起来。
谢慕气愤的爆了句粗口，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你打了这么多次都没人接不就是摆明了不想接吗？你迟钝到连自己不被欢迎都感觉不出来？”
“Ryan，救命。”是杜子豪垂头丧气的声音。
谢慕懒懒的打个哈欠，伸伸懒腰。“什么事啊？”
“大件事了。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赶紧来老地方。”所谓老地方，就是他们几个富家子在尖沙咀一间高级饭店里长期订下的总统套房。房间里高档、豪华，东西一应俱全。平时他们闲了就来这里打发时间。
像是这种长期而固定的聚会场所，他们有很多。比如，某高档俱乐部的包厢、某豪华餐厅的单间等等。都是长期租订下的，即使房间空闲，也不能转租给他人使用。论到吃喝享乐，谁能比过这群富家子？
四十分钟后，谢慕已经到达饭店。总统套房里只有唐森和杜子豪两人。以杜子豪的黑眼圈以及胡碴来看，事态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发生什么事了？”
“Ryan，只有你能帮我了。”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出现泫然欲泣的表情。
“说来听听。”
“你知道，前阵子我在追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Susan，追到手之后，就没什么兴趣了。就没再找她。谁知道她上周突然打电话来，说让我帮她拍几部电影。我当然拒绝了。她就传了段视频给我看，是我……跟她的……床上片段。她还说，要是我不答应，她就把这视频卖给报社。我……我绝对不能让我爹地妈咪知道这件事，不然我死定了。我记得，你跟几个导演关系比较好，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
“Susan？那个靠脱红过一阵子的过气三级女星？”
“对啊。我本来想找唐森，希望借助他父亲的黑道势力帮我解决，但是唐森说那个女的万一撕破脸把事情闹开了，会更难解决。而且我们触犯了法律闹的会更大，所以我们就想到了你。”
唐森连忙出谋献策。“Ryan，我觉得现在只能让子豪帮她拍几部电影，不能传到杜伯父那里，更不能让媒体知道。等拍了电影，Susan再度红起来的话，就不会纠缠子豪了。”
“拍电影不是问题，但是，你们能确保她能再红起来吗？即使她红了，你们又能确保她不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她现在只要求一个名，等她有名了，她又会要利，等你又满足了她，她又会提出什么要求呢？要你娶她还是别的什么？到时候还是得面对，并且比现在面对更糟糕。”
谢慕的一番话确实说中了事情的根本，杜子豪傻眼了。事情来得太快太急，他根本没时间细想，只想着该怎么满足她的要求。
“Ryan，该怎么办？怎么办呢？”杜子豪已经方寸大乱，完全把谢慕当成了救命稻草。
谢慕没有说话，陷入沉思。
“美男计怎么样？她转移了目标就不会再纠缠子豪了。”唐森看向谢慕，似乎为自己这个好计策得意。“Ryan，你觉得怎么样？”
“对喔。”杜子豪连声附和。“谢慕长得这么帅，由他出马一定事半功倍。”
“是啊，如果找别的帅哥来冒充的话，没有有钱人的贵气，Susan那么势力一定看不上眼。谢慕帅气又贵气，超符合。”
两人议论得兴致勃勃，完全没看到坐在一边的谢慕几乎气得昏了过去。这两个家伙，共用一个脑袋吗？一人半个脑合为一个脑，俗称“半脑”。想这什么狗屁计策，治标不治本，还要他贡献美色。呸喔，想都别想。
“喂……别去计划那些没用的事情了。与其被动的任她予取予求，不如主动出击，踩得她不能翻身。”
“可以吗？该怎么做？”
“我想先看下视频。”
“我删了。难道留在电脑里等着被我爹地妈咪发现吗？”
谢慕点点头。“那么，你先不要有任何回应，等不到你的回应她一定会再发视频过来。我会找电脑高手随时等候，她一发过来就切入她的电脑里直接删除所有备份，这件事情交给我。”
“斩草除根，帅喔。”唐森望着谢慕，眼睛里满是崇拜。
而杜子豪，高兴得几乎喜极而泣。“太好了，终于有救了。”
太夸张了吧。谢慕无奈的笑着摇头。“还没完呢。子豪，你要把Susan说的话录下来，带着律师约她见面，让她知道如果她到处宣传会负上什么法律责任。”
“不行啊，找律师的话万一被媒体知道呢？又会乱写了。”
“笨啊你，你家不是有家庭律师吗？”
“那不还是会被我爹地妈咪知道？”
“我家律师借你好了。不过我觉得，还是Ryan家的流氓律师比较合适。”
谢慕家的流氓律师，郭义德，“义德律师事务所”的老板，也是谢家30多年的御用律师。
所谓流氓律师，也就是，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会保住客户的利益。保证不触犯法律，但是手段绝对不光彩。因而常常会踩在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
“好了好了，这两件事情都交给我处理，子豪，记得要录音。”
一个星期之后，谢慕便把事情解决的漂漂亮亮。不但把Susan所有备份的视频全部删除，让她再也没有证据可以勒索，还请了自家的流氓律师把后果责任通通摆给了Susan。Susan自知偷鸡没成反蚀了把米，除了暗自饮恨外也别无他法，只能悻悻走人。
经过这件事情，不但把后患斩草除根，而且还没被媒体知道一点风声。杜子豪对谢慕感激涕零，唐森对谢慕崇拜有加。
在唐森的提点下，杜子豪想起要亲自谢谢郭律师。于是这天，在谢慕的带领下，杜子豪手持重礼，三人来到了“义德律师事务所”。
“郭律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说，我会记录下来，郭律师回来会处理。”“打杂的”纪沫接待了三位，端上三杯咖啡。
“他去哪里了？”打郭Uncle的手机显示关机，以为他想专心办公不想给打扰才直接找了来，谁料想扑了个空。
“不知道。上司的行踪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内。你们可以跟我说。我是专门记录文书工作的。请问你们是民事还是刑事？”
“我们不是来打官司的。”唐森友好的抱以微笑。
“其实不用不好意思啦。来这里的无非都是惹上什么官司的人。看你们三位衣冠楚楚，肯定是怕丢了身份。不用担心，郭律师打官司很在行的，有什么事情尽管对我说就好了。只要你们没做过，不用怕的。”
这女人谁啊，有事没事长篇大论。“真是好笑。来律师事务所一定要是有官司在身的吗？难道去停尸房的就一定是死尸？不能是搬运尸体的吗？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也不一定全是律师呀。”谢慕斜睨着纪沫，摆明了轻视她“打杂的”身份。
纪沫被谢慕这一番冷嘲热讽刺的脸青一阵绿一阵。“难道阁下是来参观的？那抱歉，本事务所暂时还没对外开放。”
本以为唐森和子豪两人半脑已经够悲哀的了，没想到碰到个脑子更小的，难道他就不能是来找人的吗。“知道自己脑子不够用就该多吃点猪脑补补，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纪沫咬牙。她只是公事公办，这是招谁惹谁了啊。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没时间跟他斗嘴。“郭律师这几天都不会回来。没事的话恕不奉陪。”
“等等。”谢慕挑了挑眉，很认真的说道。“帮我带句话，告诉郭律师，我很感谢他帮我打赢那场强奸杀人碎尸案。”
说完，谢慕带了唐森和杜子豪三人快速逃出办公室，直到回到车上才敢爆笑出声，笑的车身不停的震动。
而纪沫，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这……真是……真是变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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