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我便常常偷偷的往花香酿跑,为这落儿经常找不到我,总说下次得要在我身上绑根绳才好。想到这,我悄悄地吐了吐舌头,第N次逃离落儿的视线成功,要是让她知道花香酿其实是间酒馆,只怕我以后都别想去了。
她知道了,八成会将眼睛瞪得圆圆的,一只手微微颤抖的指着我,然后用高分贝的惊呼荼毒我可怜的耳朵,“小姐,你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她哪里会知道,真正吸引我的是那个谜一样的女子。
卿颜的那份痴心不悔,是我打心眼里佩服的。孤身一人,寂寞的在小巷深处默默等待,我自认为没有这份勇气和决心。毕竟等待总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太难,更何况这份等待是那么的漫长。
落儿是姐姐拨给我的,一双明媚的双眸圆圆的,脸颊上一对深深的酒窝,看起来很是可爱清纯。只是眼神中偶尔一闪而过的精光,让我知道她其实并不简单。只是,自小长在这深墙大院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只怕见得不少,苦头也尝过不少,又怎么会简单?
起初,她处处小心翼翼,步步循规蹈矩,话也不多。看起来好似怕触怒我,以后日子会很不好过,只是,这也是想试探我的性格的手段吧。后来,或许是同我相处了一些时日,发现我平日里随和的很,也从来不在意那些个劳什子规矩,渐渐地也没有那么重的戒心了。
到了现在,简直就是个无事不管的小管家婆。成日里跟在我身后,说我这个不合规矩,那个不成样子,这个会招人话柄,那个不符身份,让我有些哭笑不得,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小姐了。
每每被她逮到,我便看着她笑得无赖,然后无数次的保证下次不会了,却又在无数次的下次继续同样的“错误”,最终以她弃械投降而结束。现在只要不是太出格,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我去了。
我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待我,便待她如雪儿一样,好姐妹一般。我与李氏不和,在府里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了,她是怕我被抓到把柄,到时会很麻烦,这让我心里暖暖的。
所以,我还是幸运的,不是吗?
熙熙攘攘的街道旁,小摊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个个脸涨得通红,好似深怕被旁人比了下去,让人看了难免有些好笑,却又显得热闹非凡。只是,明明是那么嘈杂无章,却又莫名的有种宁和的气息,让人沉醉其中。
一个小摊上整齐的摆放着各式络子,很是抢眼。不由收住了脚步细细看去,艳丽的色彩,繁复而精致的编织,让人看了不禁感叹编织者的心灵手巧、独具匠心。视线停在角落里的一个络子上,不同于其它的那么显眼,却又格外别致而典雅,淡淡的绿色,形状好似柳叶一般。
不知为何,脑海中霎时浮现出那个淡若清风的身影。心底荡起丝丝涟漪,行动却早已快过意识,回过神来才发现柳叶络子已静静躺在我的手中。
低头含笑,你亦是如此,只此一眼,却牢牢地刻在我心中。
“姑娘好眼光,别看这络子的样式简单,却极考人功夫的,而且只要一两银子,姑娘就买下吧。”摊贩是个中年男人,一脸无害的看着我笑得灿烂,绿豆般大的小眼睛里却飞快闪过一丝精光。
挑了挑眉,以为我是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想要好好敲一笔?既是如此,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不杀价杀到你哭爹喊娘决不罢休。刚想开口,却听到远处中气十足又格外耳熟的叫喊声,“哎,八哥你去哪?九哥就快来了。”
八哥?胤禩?
诧异的回头,却见那个清朗如风的男人,面带不耐的看着停在道路之间的马车。我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他,他的眉头微蹙,幽深的眸子深处有着淡淡的忧愁,看起来竟好似变得有些清瘦,这一切……是因为我吗?
忽地想起这些日子里,高墙上空晚晚都会响起笛声。而我总会在那时,坐在湖心的亭子里,看着隔在我们之间的那堵墙,随着笛声轻轻地哼着属于我们的歌,一遍又一遍。
只是,没有琴声和鸣,就算再悠扬,也似乎失色了不少。
明明想念,却不敢相见。
伴着清脆的马鞭声,路中间的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也拉回了我的思绪,这才发现他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四目相对,他双唇微张,似要说些什么。
心里没来由的慌乱起来,仓惶的扔下手里的络子,落荒而逃。
人来人往的街道中,我跑得飞快,耳边传来的尽是风过的声音,不知为何,竟觉得是有谁在低低的哭泣。用力的摇了摇头,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我不是想爱而不敢爱的胆小鬼,我……只是……没有准备好……
不顾一切的奋身向前跑着,转角处却与人撞个满怀,巨大的冲击力使我狠狠的跌坐在地上,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在周身,让我站都站不起来。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一只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煞是好看。倏忽之间,竟觉得这双只足以撑起一片天。
只是,这个时候了我在胡思乱想什么?猛得甩甩头,用力撑起身子,站起身来。
回首,却见川流不息的街市中,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浸满了落寞。心底猛得一抽,这样真的对吗?如果是对的,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可是不管对不对,如今的我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去面对,或许……我真的是个胆小鬼……
转过头来不敢再看那双忧伤的双眸,多看一眼我都会难受得快要死掉,低着头仓促的对面前的人说了句“对不起”,头也不回的往一旁的巷子里跑去。
一口气冲进花香酿,然后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卿颜端坐在桌前,纤手优雅的举起酒杯,靠近唇边。我几步走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
喉咙里被烧得火辣辣的,呛得我猛咳不止。半晌才缓过气来,没好气的质问她,“你怎么喝这么烈的酒?”
她好看的眉微微一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神情间尽是戏谑,“闻闻罢了,我都不知道你的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居然把烧刀子一口气全喝了?”说完,才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一旁的酒杯,“我只喝那个……桃花酿……”
我嘴角直抽,恶狠狠地瞪着她,咬着牙齿低吼,“那、你、怎、么、不、早、说?”
“你自己抢走的怨得了我吗?”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脸上摆着我很无辜的表情,“我又不是先知。”
只是不知怎地,总觉得她奸诈的很,只是却没往日同她嬉闹的心情。
朝她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狠狠的抄起酒壶,不再理她,一杯接一杯的斟酒,一杯又一杯的灌入口中。
是谁说过一醉解千愁?
今日,我也想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才响起她的声音。一直以来,卿颜说话总是娇媚得让人酥麻,从来不知她的声音也能淡淡如同月光,“你还在纠结于那身份?”
我微微一怔,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语。伸手去拿酒壶,却在指尖欲触碰到的瞬间,落入她的手中。
欲恼,却见她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淡定的眼神,仿佛一眼就能将我看穿,“难不成你想一生一代一双人?”
我心中一滞,沉思了片刻,默默地点了点头。
顷刻之间,她的嘴角染上了大大的笑容,少了份刻意的妩媚多了份真心的自然,美得炫目,堪比艳阳,让我见了也不禁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很傻,“别傻了,何必自寻烦恼?如果真的有可能,你又怎么会来这儿喝闷酒?”
心猛得一震,想开口反驳,却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说的不错,我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不敢面对,一直在逃避现实,或许……我真的是在自寻烦恼……
难道,真的要继续逃避下去,然后错过一生?
低头思量了许久,终是下了决心,看向她的双眸染上从未有过的凝重,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所以,哪怕付出一切你都在所不惜?”
她不看我,从容的拂袖斟酒,以手掩面缓缓喝下,每个动作都极尽优雅。我焦急地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注意着她的每个细节,手不觉死死地扣住酒杯,直至骨节泛白都不知。
我在等她的答案,又或者,是在等一个可以让我豁出一切的理由……
她绝色的脸庞在酒后微微泛着潮红,轻轻的放下酒杯,抬手轻拭唇边的余汁,眼眸流转间尽是妩媚风流。忽地看向我,一扫之前的漫不经心,满脸肃然,说出的话淡淡的,眸中饱含的诚挚和坚定却带给我无尽的震撼,“是。”
卿颜,想不到你竟看得比我透彻,想不到我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现代人还不如你勇敢。其实我就是个胆小鬼,因为害怕伤害而不断逃避,殊不知伤害了多少,错失了多少。
是啊,反正我总是孤身一人的,又何必顾忌那么多?爱了,便爱了,难道真的要落得个后悔一生?
抢过她手中的酒壶,为我们各自满上一杯,仰头一饮而尽,看着她盈盈一笑,留下一句“谢谢”便飞身离开。
来时不长的路,如今却好似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顾不得路人诧异的目光,终是由快走变成了快跑。
明月已上西楼,稀稀疏疏的星星衬在黑幕里,闪着淡淡的光芒。
我双手撑头,无力的坐在八贝勒府不远处的石阶上,等得昏昏欲睡。
倏然间乍起的脚步声将我惊醒,我看见他疲惫又忧愁,毫无生气的缓缓前行,从我身边经过也没看到我。
心中一阵抽痛,我还是伤到他了,是吗?
看着他落寞的身影,不禁有些哽咽,猛地站起身来,轻轻地呼唤,“胤禩。”
却见他背影一僵,缓缓转身,站在原地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我慢慢走向他,他眼中的不可思议最终幻化成无尽的柔情。走得越近,从他眸中看到的深情更甚,从那里我仿佛可以看到我们的未来,会是甜蜜幸福。
他看着我笑得清朗如风,清雅的声音好似潺潺的流水,“歌儿……以后……都要这么叫我……”
我的脸微微一红,轻轻地点了点头。羞涩的低下头,无意识的掰着手指,发出的声音声若蚊蝇,“歌儿以后只为胤禩而歌,可好?”
乱掰着的手被他握住手中,他的手暖暖的,让我安心。
抬首看向他,见他眉眼染笑,眸中倾泻而出的温柔将我顷刻醉倒。下巴被他轻轻抬起,只觉得他的脸越来越近,热热的气息喷斥在我的脸上,我僵硬的站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紧张的连呼吸都要忘记。
清凉的唇覆上我的那一刻,我听到他含着爱意的话语,犹如呢喃细语,久久回荡在心间,把我的心也化掉,“好。”
翌日夜里,我发现房间的梳妆台上,静静的躺着一个络子,淡淡的绿色,好似柳叶一般,典雅而别致。
诧异的看着它,闪电般拽到手里,心虚的看向四周,确定没有人才长长的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若是让人看见了只怕会招人闲话的。女儿家的清誉,我还是在乎的,我不想被人说没有家教,更不想莫娘被人说教导无方。
看着握在手中的络子,那个明朗的身影便慢慢浮现在脑海之中,嘴角慢慢扬起甜甜的笑容。
走到湖心的小亭子里,夜风轻轻的吹着,我静静的靠着柱子,看着墙那边的天空出神。
蓦地,悠扬的笛声再次响起。
莞尔一笑,坐到琴边,与他的笛声和鸣。
莫失莫忘……
胤禩,为了你我也愿赌上一次,哪怕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