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所有关节,封天赐非常高兴的失声叫了出来。他忽然发觉这样不好连忙收声,却看到了王越抬起头鼓励的眼光:“说说看。”
封天赐伸手指着汀州说道:“如果我是吴王,那么我的作战意图就会是汀、漳、泉三州,最低战果就是拿下汀州州治和汀州榷场。如果吴国的作战目的是这样的,那么动用查文徽部再加上将范浩部调过来兵力就足够了。”
王越听到封天赐说到“最低战果就是拿下汀州州治和汀州榷场”就明白他已经全盘想通了,因为这个是判断吴和吴越战略企图的关键。
王越还想确认一下封天赐判断的依据是否正确,他问:“哦,这是为何?”
封天赐笑着说道:“吴国出兵拿下汀州州治和榷场,就可以得到榷场的全部利益,这个利益足以弥补吴国作战的损失。不,应该说只要拿下榷场对于吴国出兵就是有利可图!因为拿下榷场,即使从此得不到闽国方面的交易依旧可以得到汉国方面的交易,以汉国海贸的规模完全替代闽商埠足够的,所以榷场不会有损失。”
看来封天赐的判断依据也是正确的,王越这下放心了。
封天赐顿了顿看了王越一眼,见他一脸欣慰的说:“继续说下去。”
封天赐得到了王越的肯定,受到了鼓励心中大喜,继续说道:“以目前的状态看,查文徽所部独自拿下汀州州治和榷场这一块地盘不成问题,如果要完成攻略三州恐怕需要调范浩的部队回来。调动范浩又不会引起建州方面的示警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福、建二州发生了大规模的战斗。王九会很高兴范浩所部的离去,并把监视范浩部的军队拉回来应付福、建二州的战事。福、建二州的战事越胶着吴国攻去三州的可能性就越大,而我们在丢掉了后方之后缺乏增援肯定抵挡不住敌人形成溃败。能引起福建二州大战的只有吴国和吴越,以吴国的兵力不可能在引发福建大战之余还有力量去经略三州。所以在福建二州和我们大战的一定是吴越,也就是说吴越还是要打我们的,吴国只是根据吴越的企图制定了这样的方略。”
封天赐说的有些口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吴越和我们拼了一个两败俱伤,但是拿下福建二州亦可满意。就算是不满意也无可奈何,他和我们拼得无力再战了。这一仗我们灭国,吴越拿下最富有的福建二州,吴国既得实惠又能向吴越买好,反正天下的好处全都是他们的。”
听完封天赐最后一句吐槽,王越哈哈大笑,他说道:“可惜,我们是不能让他们如意的。因为如意是我的老婆。”
封天赐捶了王越一拳说道:“胡说八道!”
王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对封天赐说道:“大哥。现在我可以放心北上了。”
封天赐迟疑的问道:“是么?”
王越点了点头肯定的说:“是的,而且将来官制改革成功我终究会从闽王这个位置上下来,那个时候你就可以顺利掌权,这样我们的政策才能延续下去,中国才会更强大。”
封天赐又问:“难道王超不成么?”
王越疲惫的说道:“他不成,他从小学到的是孔孟之道,让他做闽王,一个体现不出外姓当政的宗旨,另外一个他的根子是儒道和我们是两股道上跑的车,他太容易跑偏了。所以能让我将后背放心的交出去的只有你。”
封天赐正色道:“定然不负所托!”
觉得气氛有些沉重,封天赐转了话题:“世烈怎么样?”
闻言王越立即变得眉花眼笑,他道:“这小子能吃能睡满脑子全是吃,简直就是一个吃货。真搞不清楚我和明月都算不上能吃,怎么就生出这么一个小东西来。”
封天赐皱了一下眉头,觉得王越这句话实在是不靠谱。暗中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王越的年纪也不算大,如果正常的官宦人家的孩子这会儿能有个正经的出身已经很不错了,大多数的还是在三瓦两舍的荒唐呢,他笑了笑没有接话。
王越也自觉失言,嘿嘿的笑了两声遮掩了过去。晚上王越把这话说给萧明月听的时候,萧大小姐睁大眼睛问:“那么那个在我家偷着吃烧烤的人是谁?”
萧明月这话一语中的,王越真没办法反驳。当初在人家家里偷着吃烧烤不仅吃得满嘴流油而且还把人家家的姑娘骗成了自己孩子的娘,要说王世烈的“吃”没他的影子,只要是知道的人谁也不会相信。
看着虎头虎脑的儿子,王越忽然想起了萧无敌,这孩子长得和舅舅真的很像。又想起了这会儿睡在尚秀儿哪里的王世平,自己的这个长子看起来十分的平和,实际上敏感而坚忍也很像他的舅舅。特别是他非常喜欢大海,每次去泉州他都会流连在海边看着威武的战舰久久不愿离去。王越又想起了楚怜儿,美丽、温柔、体贴、顺从、忠贞,具备的中国古代女性身上所有的优点。你在天国还好吗?
“给家里写信了吗?”王越轻声的问道,顺便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逝者已逝,自己还是珍惜眼前的人吧。
萧明月不疑有他,顺口说道:“写了,爹爹和大哥都有回信,今天刚到的,摆在桌上。”
说完萧明月害羞的说道:“大双小双真的是好可爱,我也想生个女儿。”
王越脱口一句:“什么,你也要生女儿?像世烈那样的女儿么?”
听了王越的话,萧明月为之气结,死命的踹了他一脚,气道:“滚蛋,再胡说八道这辈子都别想上我的床!”
萧明月也是练过武的,而且是上阵厮杀的武功,这一脚直踹的王越的腿差点断了。王越也知道她真的生气了,顾不得腿上疼痛,呲牙裂嘴的连忙将她紧紧搂住,轻声说道:“开玩笑的,你咋能当真呢。”
萧明月委屈的哭了出来,她捶了王越两拳,哭道:“人家的爹爹、妈妈、哥哥都不在这里,你就会欺负我,欺负我。”
王越忽然明白了萧明月为什么想生女儿,应该是感觉自己更喜欢大双、小双了。女孩子都很敏感,特别是在做妈妈之后。古代不同于现代,现代不管怎样都只有一个老婆,而现在自己却有三个老婆。萧明月平时看上去大气宽广、十分独立,自己对她有所忽略。其实萧明月的父母都远在几千里之外,无论亲情还是生活习惯都是最不习惯的,因此她才是更需要自己呵护和安慰的。
暗暗自责了一下,王越怜惜的紧紧搂住妻子,连声的道歉。萧明月被他搂的几乎透不过气来,听到王越的体贴的道歉,她再也忍不住抱住丈夫放声痛哭。
待萧明月情绪逐渐平稳王越就这么抱着她睡去。一夜无话,等第二天萧明月醒来王越已经出去上朝了。
王世烈着抱着王越留给他的玩具发呆。这东西实在太硬了,根本啃不动,小家伙捧着它直发愁。他忽然见到母亲醒了,蹭蹭蹭的爬过去,钻进母亲的怀里就要吃。萧明月哭笑不得的在小家伙的屁股上打了一下,王世烈抬头憨憨的望着母亲裂开嘴笑了,笑得口水滴答的,手里还紧紧的抓住父亲给的玩具。
让王越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官制改革终于引发了一场极大的动荡,事情的发生是由于一个书生的案子引起的。这个书生在被取消了免税优惠和禀米之后生活一下子陷入了困顿。这种事情本来是有办法处理的,官府可以出面征辟他成为吏员,让他能够自食其力。但是这个书生以前仗着秀才的身份折辱过县衙里的小吏,也傲慢的对待过邻里。这个时候大家都对他的困境视而不见,都等着他自己去求助。这人也是心胸狭窄的孤傲之辈,硬是不肯低头伏低小。他的妻子见状求了娘家哥哥去求县衙,县衙也下发了委任状给了他一空缺,这个人却以此为辱,竟然上吊自尽了。.
在有心人的鼓动下他的妻子上县衙告状,要求获得赔偿。县衙据理力争,但是失去理智的人们冲击了县衙打伤了县令以及属官和许多书吏,驻扎在该县附近的红旗军在接到县里的求援后迅速组织兵力突击了闹事的人群,将他们驱散并抓获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县令恼怒这些人冲击县衙,便立了一个谋反作乱的名头越过司法机构上报将这些人处斩。上面已经发现了这个违规操作,立即批示不得随意行刑。事情到这儿本来还算是正常,毕竟很多下面的官员已经习惯了旧有的体制,一不留神就忘了官制已经改了,他们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权利。
但是这一点又被有心人利用,他们在私下里传播红旗军大肆杀戮,当街屠杀平民数千人,那里血流成河成了人间地狱,县衙胡乱定罪将苦主一家斩首示众。随着造谣者的蛊惑,各地不满官制改革的人纷纷响应,特别是一些书生尤为活跃。他们肆意的在谣言的基础上夸大着事实,煽动不明真相的百姓冲击当地的官府机构,有些地方的吏员被人活活打死。
闽地一片纷乱,远在钱塘的钱元瓘得到了这个消息,立即精神大振。虽然在时间上与他的预期差得比较多,钱元瓘等的几乎崩溃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总算等到了闽国的内乱。这个时候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立即出兵十万号称二十万入侵闽国。
比在钱塘更远的刚刚从国都扬州回到治所金陵的徐知诰,几乎在同一时间听说闽国内乱兴起。他立即命令吴、闽边界的军队立即进入备战状态,准备军事行动。
封天赐负疚的看着王越,最近他将全部力量都放在了官员的身上,生怕引起无法控制的混乱。然而官员这边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可以说所有的官吏都在竭尽全力阻止混乱的发生,但是混乱还是发生了,而且很难控制。民众纷纷拿起器具走上街头围攻殴打各级官吏,现在很多地方行政瘫痪,基本上是由家族出面在维持秩序。
让封天赐稍稍安心的是变故多发生在漳州和泉州。建州因为刚刚经历了战火,百姓以亲身经历对红旗军的印象颇好,这些谣言在建州并没有多少市场,没有人相信那些夸张的说法。汀州是王越的老底子,是受到王越影响最深的地区,这里的人觉得与其听那些不靠谱的传言还不如多去两趟榷场赚点儿钱来得实在。福州是闽国的国都,这里的人对谣言更是免疫。这都说的是啥呢,红旗军真要是有那么凶残还能轮到你们在哪里瞎叫唤?早被拖出去一刀砍了!
王越没有任何责备的话语,他冷静的对封天赐说道:“现在不是检讨的时候,你赶紧亲自去泉州坐镇,务必尽快破案争取早日恢复秩序。记住这次一定要稳准狠,一拳下去绝不让这些人再度翻身,要让所有人认识到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另外你在那边暂时不要回来了,你有建造码头的经验,你在泉州协助楚家把海军建设起来,这将是我们逐鹿中原重要的战略力量。”说着王越在那张叶子状的全国地图上在沿海划了一下:“按照目前行船的速度,二十条五百料的船可以在十天将一万士兵和装备运送到三千里外的战场,试问现在陆地上那支军队有这样移动能力?”
封天赐被王越这随手一划,说得血脉愤张,他点了点头说道:“好。”
送走了封天赐王越传见了郝定远。
“见过如意了?”王越问。
郝定远笑着回答:“都见到了,世烈还拉了我一身。”
王越定定的看着他说道:“也许是最后一面。就算不是也许再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都长大了。”
郝定远哈哈笑道:“最后一面是不可能的,老子最擅长的就是逃跑。只是下次再见到她们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王越忍不住笑了,他道:“此次对付吴军可不容易啊,你手上的兵力不多,而且也不是红旗军的老底子。能打就打,能走就走,千万不要硬顶。咱们啥都能不要,只要人活着就好。”
郝定远一瞪眼,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说我那一仗打得不行?”
王越说:“您老别瞪眼,我只不是担心你嘛。”
郝定远起身,气哼哼的说道:“我走了,在你这儿一句好话都没有。作战预案都是我们幕僚部制定的,怎么打我比你心里有数,你还是先把你那边的十万大军搞定再说。另外千万注意王九那小子,仗打得再艰苦他都不会出事儿,他总是在快打赢的时候出幺蛾子。”
王越挠挠头,貌似这是岳父大人提醒他呢。其实王九打仗比王越还稳,王越总是忍不住想冲上第一线。望着郝定远如山般远去的背影,王越的心中只有感激。
这次闽国两线作战本身就是军事上的大忌,而且两面都面临着内线作战的局面,情况更是凶险。吴越军力庞大看上去比较唬人,但是吴越军从未与红旗军交过手,他们不知道红旗军的厉害,而且在这个方向上红旗军老底子的部队最多,武器装备最精良,作战力能力最强。而且自从军械局调入建州之后这里的武器补充非常快,因此这边的仗看似艰苦实际上比汀州那边要好很多。
吴军两次与红旗军交手,虽然他们都是战败,但是正是因为与红旗军交过手,所以他们知道红旗军的底细。打架要拳打不知,对方不了解你的武功特点,那么取胜的可能就越大。打仗也是一样,一旦敌人知道了你的绝招,那么他们一定会有所防范,这样的作战才是最不容易打的。而且从战略层面可以看出吴军的战略企图非常灵活,能打就打,不能打也不勉强。俗话说:无欲则刚。放到战争中也差不多的,敌人的贪欲越小,他们犯错误的可能就越少。除此之外漳、泉二州目前极不稳定,也就是说汀州前线的后方是一颗定时炸弹。如果封天赐不能及时排除隐患,汀州前线有可能会被这颗定时炸弹炸得尸骨无存。
这样危险的地方才是王越应该去的,只有他的出现才有稳定军心民心的作用。可是朝廷从上到下否决了王越向这个方向御驾亲征的计划,所以王越只能坐镇福州抗击来自吴越的攻击。王越这是第一次不能亲临前线。
从吴越的部队开始集结的那一天起,情报一天三次不间断的送入王宫。王越在王宫开设了总指挥部,红旗军也开始了动员。闽国的官员终于见识到了王越所说的战争动员,这是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场面和经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所有人在朝堂上看到了一幅巨大的地图,上面简单的标明了敌人进攻的方向。王越亲自介绍了目前的态势,大家都明白闽国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但是场上没有人退缩,就连平时最胆小、最怯懦的官员在这一刻都是斗志昂扬。每个人都惊讶的看到了自己勇武的一面,很多文官发觉这样的感觉真好。
当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在面临往日头痛的奏章、文稿时,他们忽然乐在其中。每个人都在努力的工作,他们希望用这样方式来支援前线将士的战斗。
福州大街上,官吏学校的学生们走上街头,用朴实的语言叙述着将要发生的战事,铿锵的语调在福州城的上空回荡着:“闽国是我们闽人的闽国,这里是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没有人可以从我们的手中夺取一寸!”“大家不要担心,我们有红旗军,他们是我们的子弟兵,我们兄长和兄弟会保护我们的!”“战斗吧,让他们瞧瞧我们闽人的厉害!”
当天一位老者带着自己的五个孙子来到了官衙,他要送五个儿子参军。这个东躲西藏始终不愿意让孩子当兵的老人这次要将两个适龄和三个还不到年龄的儿子通统送进军队,让他们保卫自己的家园。
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成了闽国家喻户晓的故事。老百姓纷纷的自发的组织起来,向官府传达着支援前线的意愿。
就在整个闽国都处于群情激愤的时刻,王越却在朝堂上给自己的官员们泼冷水:“大家一定要做好艰苦作战的准备。百姓的士气一定要鼓起来,但是我们官员一定要保持克制和冷静。敌人有十多万的大军,吃掉他们需要时间。也许我们会经历失败,可是请大家记住只有能够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获得胜利。”
闽国经过战争动员整个国家已经如同机器一般投入了运转,在钱塘的钱元瓘和在金陵的徐知诰都不知道他们面对的将是这样一台满负荷运转的战争机器。
各种作战需要的物资,只要有商家和百姓都会无条件的贡献出来,这让官员们非常感动,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群众的力量。
查文徽接到作战命令后立即从不远的后方向边镇运输各种物资,武器开始分发,士兵们枕戈待旦。可是在做好准备后的十天内攻击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查文徽感到非常奇怪。他写回金陵信打听消息,传回来的消息让他哭笑不得。
原来吴越的十万大军迟迟完不成集结,原因是钱元瓘在做战争准备的时候忘了扩大军营,导致一部分部队只能暂时临时在外地扎营,为此耽误了三、四天吴越军才完成了集结。之后吴越军在开始向边境行军过程中,由于行军路线设置的不合理造成道路拥挤和混乱,在最初的三四天内吴越军每天行军的距离不超过十五里路。好几天有一部分军队只能呆在大营中看着其他部队出发。
查文徽只能吐槽一下钱元瓘,徐知诰敲敲额头。王越的幕僚部内完全是一片寂静,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十万大军不是应该分路抵达前线的集结地么?誓师大会留个万把人已经很有气势了。很难想象十万人是誓师大会是个怎样的情景,应该是很壮观吧。
拜钱元瓘所赐,闽国的内乱终于在正式开战之前被封天赐扑灭了。审判大会在福州、泉州、漳州三地同一天举行。幕后主持的是闽中八姓中郑、詹、邱、胡四家中的首要人物,他们和他们的本支族群都将步林家的后尘。这次打击的力度不如对林家那样的打击,但是这是这些大族中主要的支撑力量,随着他们的被打击,闽中有反对力量的族群基本上不存在了。因为黄氏族群、陈氏族群和闽王家族的联系比较密切,同时他们家族内部的组织比较松散,缺乏比较向心的族群领导。因此至此为止闽地的门阀世家基本上消亡殆尽。
当吴越的十万大军兵临边境的时候,闽国正好消除了内部的不安因素,全力以赴的准备与来犯之敌进行殊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