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害怕什么?
人总习惯在告诫他人的错误之时,忘记自己本身存在的矛盾。
从风羲予这个超乎预料之外的人出现在他们周围,开始害怕的,又何止宇文时一人?
虽然唐心儿从小就有宇文时这么一个全职奶妈任劳任怨照料着,以致于心理上并没有产生什么毁灭世界的冲动,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差错,但即便如此,即便一个人已经拥有了健全的身体,完整的家庭,难道那个人就不会产生任何消极心理吗?
不会孤独,不会不安,不会胡思乱想,不会害怕失去?
更何况,唐心儿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她是一个孤儿。
这一点唐心儿从来都很清楚,但同时,她更清楚,拥有时哥的她相较于普通人而言是多么多么的幸运。
而她也很满足,真的,她真的已经很满足。
也正因为唐心儿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了,所以她从来不敢去伤春悲秋、怨天尤人,只是不断地告诫自己要珍惜眼前的一切,珍惜时哥。
但或许,真的是物极必反,她明明已经这么努力地享受当下,满足现状,为什么上天却还要让风羲予这个存在闯入她的世界,打破她努力维持了二十年的“完美生活”?
为什么,要让她感受到这种改变的恐惧……
为什么,要让她如此珍视的时哥也感到同样的恐惧……
为什么……
……
轩辕郊外,民居群。
“哈,哈呼,该死!哈……”
原弘扶着手边粗糙的石墙,为了抑制住腹中恶心之感,还有下体想要……想要如厕的迫切,躬着身子,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头,脸上本就带着阴郁之气的眉眼愈发阴沉,该死!怎么会变成这样!
小心地回头看了眼,摇摇晃晃的曲折小巷映入眼中,原弘心下稍稍松了口气,没有人追来。但是,“嘶!”
原弘双手抱头,眩晕不已,从身体深处竟然还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渴望,渴望,渴望……该死!是那杯酒!有人在他的酒里下毒!
不行,这里巷子一条接着一条,定是平民百姓的居所,虽说人多会相对安全些,但他身为皇室的骄傲怎可容许他在一群无知平民面前如此狼狈!
原弘尽全力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警惕着周围,慢慢前进着,模模糊糊、颠三倒四地隐约看见前方终于空旷许多的路,心下一喜,想必过了这大路再有些行程就该是四方馆了,他马上就可以找到茅……
“没事没事,咱们先去吃午饭,吃饱了再谈……哎呦!”
“砰!”
因为急于吃饭而赶在前面的唐心儿,成功验证了什么叫做“枪打出头鸟”——大院的门才开起来,她不过就转头说了句话,又撞人了!
真是见了玫瑰酥的姨妈巾!
她到底是和古代犯的什么冲?!才来古代多久,她这一路到底是撞了多少人!
“喂!你……哎,别倒,别倒哇!”
唐心儿感觉自己简直要被黑线刷屏,她还没倒呢,这一大男人被她这么撞下就搞晕倒是什么鬼?他以为他晕倒个就能成为肥皂剧里的女主角,从此玛丽苏光环笼罩人见人爱?!不能吧,她看这家伙的那身金光闪闪的杏黄衣就已经够亮够抢眼了吧。
“怎么,你背着我包养的小白脸找上门来了?”
走上来的宇文时看眼地上浑身金光闪闪穿得比他还风骚的男人,有点不顺眼,啧了声,“真是个弱鸡。”
唐心儿回瞪了一眼,用脚尖拨了拨地上面朝下趴着的人,将人翻了个身,随后对着那张有几分姿色的脸眨了眨眼,一反往常的没有好奇完就拍拍屁股走人,而是转头接着道:“他好像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哦,是吗。”
宇文时不甚在意地挑挑眉,对这个躺在自家大院门口的男人并不感兴趣,也没有要帮人一把的想法,顺手揽着唐心儿就往外去,“走吧,饭点都要过了。”
“这不重要。”
“……你再说一遍?!”
唐心儿小脸一正,痛心疾首望宇文时,“有人在我们面前倒下,你怎能如此无动于衷,任他一个人在这里睡地砖?以前格力广告天天都播,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你竟然不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我们的援助之手,你的良心何在?”
“……”
一指弹上唐心儿的额头,宇文时扯扯嘴角,“我没良心,嗯?给哥说人话!”
见自家奶妈额角的青筋已有觉醒趋势,再考虑到一会儿的午饭还没着落,唐心儿果断把正经脸皮一卸,甜甜又软软地一笑,“时哥别生气,我的意思其实是梵尼兰正在等待我们拯救呢!”
“梵尼兰?”
“对的对的!”
唐心儿小爪子一指,“这只金闪闪身上有梵尼兰的香味,而且很浓。如果只是偶然经过梵尼兰的生长区绝对不可能沾染上如此浓郁的气味,他肯定取用过香草荚!”
原来如此,宇文时和唐心儿默契对视一眼,继而看着地上的金闪闪阴恻恻地笑了。
“那我们把他拖进去吧。”
……
轩辕皇宫,乾清殿。
一身着琥珀黄外域长袍的高壮男子稳扎稳打立于殿中,右手置于胸口前,上身微微前倾鞠躬,声如洪钟。
“轩辕皇,花丞相,贵安!”
“快免礼,这里没有外人,那些繁文缛节不要也罢。”
上首的轩辕极立马闻声而笑,即使是威严的龙袍也依旧掩饰不住的霞姿月韵,浊世清雅。
“乌鲁,真是好久不见,这么一瞧,倒是更有草原汉子的风采了!”
乌鲁也哈哈一笑,随之抬头道:“轩辕大哥谬赞了,轩辕大哥也依旧俊美无俦容光焕发得让小弟羞于见人!”
“是吗,朕看你这往四面八方长的个头,可不像是要羞于见人的长势啊!”
被笑话身子长得又高又壮,乌鲁也不恼,依然是爽利的笑容道:“小弟这般形体,与我乌上的普通成年男子相比,还算小的,恐怕都还算不得是乌上女子心中的最佳郎君呢!”
旁座的花陆一听这话,差点没一口贡茶喷死这乌上国来的台吉。
整个人长得就差没能和狗熊掰腕子了,竟然还有脸说自己已经算乌上国长得“娇小”的,不受女子欢迎的,花陆白眼,那他这样的七尺五是不是就活该“幼小”根本没人要?!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
轩辕极听到这话,则是脸色莫名地走到乌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
“朕觉得,你要是拿块遮帘把你这整个身子给挡了,只露出你这张脸,至少你在轩辕,肯定会大受追捧!”
可不是嘛,这乌鲁的身材长得那叫一个虎背熊腰,但偏偏却有悖常理地长了张标准的娃娃脸,这让想要评论的大众也是措辞得颇为尴尬,说人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吧,一见那张脸……就总觉得有种被传闻欺骗了感情的怪异。可要说人是个俊俏小生?这体型……还真够一言难尽的。
这下乌鲁也有点笑不出来了,显然也是深知自己长得天生就属于比较尴尬的那种,这会也就是打个哈哈,然后果断转移话题。
语气也转而一正,“轩辕皇,其实乌鲁之所以刚到轩辕就约您单独见面,是想和您谈谈乾元国原舞的事。”
见人一口一个尊称,轩辕极也毫无负担地笑笑应下,走回上首坐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哦?何事?”
乌鲁欠身行了一礼,说道:“接下来乌鲁所言,在这先请轩辕皇恕我无礼了。”
轩辕极暗自皱皱眉,心下已对这看似爽朗不拘小节,实则心思颇多但又没甚新花样的乌鲁有点不耐烦了,可面上却丝毫不显,依旧哥俩好地笑着。
“无碍,你且说吧。”
见此,乌鲁稍稍宽心,将原舞暗中与他通书信不仅欲谋乾元国祚,甚至还妄想与乌上结盟共同举兵轩辕称霸黎明的“恶行”给轩辕极一一讲诉,其间,当然也不忘在言语间有意无意地吹捧轩辕极,并在最后坚决表明立场。
这么一番慷慨激昂的“告状”下来,被迫旁听的轩辕极和花陆除了想给乌鲁砸臭鸡蛋,没别的想法!
乌上国虽说因着和平时代,也是随大流地施行重文轻武政策,但乌上终究还是乌上,人家连国号都是取自国内号称“天马”的乌孙马,足以见其民风那是绝对文不起来的。
这也就导致了,乌鲁讲一大段话即使再慷慨,再激昂,也就仅此而已了,别说娓娓而谈,就是侃侃而谈对这乌鲁也是个要脑充血的难题。
天知道,上面那两个形容轩辕极的成语,还是轩辕极为了下次见面耳朵能顺点亲自教的!
再加上乌鲁谈论的话题又是那种早几百年前,全轩辕都知道的破事儿,这让轩辕极和花陆就是想要扯个好看点的脸出来,都觉得万分勉强。
而且,把原舞形容的那么蠢,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中似的,你要真这么厉害,现在又何必如此“低声下气”地站在轩辕乾清殿?
花陆见轩辕极是彻底不打算搭理人了,暗叹一声,皇帝不打算理人,他这个太有责任心的苦逼臣子就不得不迎难而上,脸扯笑容。
“乌台吉,你说的事情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考虑?乌鲁不解,考虑什么?
他只是把原舞的“恶行”说出来,想要黎明大陆最强大的轩辕国能与他同仇敌忾,最好是举兵灭掉乾元,然后瓜分,现在这花丞相说要考虑的意思是,要想好借口如何举兵?
花陆看了还站在原地一脸茫然如迷途狗熊的乌鲁,心道,这人平时难道都不睁眼看世界?不知道“好好考虑”的意思就是“这事我们知道了,但这事没戏,所以你赶紧滚吧”?
花陆很不满,他都这么委婉了,这乌上国来的台吉还杵在这儿等午膳呢?!
“乌台吉,我们马上就要考虑了,所以你是不是?”
花陆动作极其刻意地眼神往殿门斜了斜,这下总该明白了吧。
“哦,失礼了,那轩辕皇,花丞相,乌鲁就先告退。”
轩辕极这下终于肯理人了,清雅一笑。
“后日晚宴,朕很期待。”
“乌鲁亦然。”遂笑着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