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这呀。”拓跋普驎道,说完才注意到自己哥哥和乌桓可汗也在场,他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将右手放在左肩上俯身向他们行了礼。
拓跋阿六敦对拓跋普驎的礼数表示赞许,他将酒杯放下,微微一笑,道:“普驎,方才你与抹阑妹子比试,孰赢孰输?”
乌桓抹阑没想到就连这边的毡帐里也知道了方才马场里的闹剧,她的脸上一时又烧了起来。但若叫她直言自己的败绩,还真是不甘心。
乌桓抹阑支支吾吾,她的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烦躁得不行。拓跋普驎在一旁看了她一眼,撇嘴笑了。拓跋阿六敦看着两人的互动,有些不解,但并没有追问,他低眉敛首,只等着自己弟弟的回答。
“抹阑妹妹的骑术了得,是小弟输了。”拓跋普驎说道,说完还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乌桓抹阑很惊讶,她向拓跋普驎看过去,看他在对着自己笑。乌桓抹阑觉得很奇怪,她觉得这个世上应该没有人会愿意对别人说自己输,那么拓跋普驎这个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
难道是在可怜自己?
想及此,乌桓抹阑满面通红地白了拓跋普驎一眼。她本是恶狠狠的模样,但在拓跋普驎看来却煞是可爱,红红的脸蛋更似山丹花一般明艳,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就像浸润在水银里的上好黑玉。她娇嗔的眼神拓跋普驎更是爱不释手,这让他想起家中的小妹,可又不像。她就像一只草原上的妖精,波动了少年的心弦。
乌桓抹阑想说些什么,但她能说些什么呢?说“你说谎,输的人明明是我”?还是说要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你现在说我赢,是想羞辱我吗”?不,她什么都说不出口。那时她脸皮薄,又好面子,如果要她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自己的失败,甚至还哭了鼻子,这简直比杀了她还令她难受。
乌桓阿古拉大笑起来,向乌桓抹阑招了招手,把小女儿抱在了怀里。
“小孩子就是喜欢胡闹。”乌桓阿古拉说道,颠了颠坐在膝盖上的乌桓抹阑,刮了刮她的鼻子。乌桓阿古拉很高兴,虽然这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打闹较量,但毕竟自己族的女儿赢了赢了对方的小王子,说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
“普驎,这段时间你可是疏于骑射了。”拓跋阿六敦笑着说,拍拍拓跋普驎的肩膀。他能看出两个孩子之间的猫腻,但既然弟弟这么说了,他自也不会拆穿。拓跋普驎低着头站在自己哥哥身后,还是时不时忍不住地去偷看乌桓抹阑。
乌桓抹阑不说话,她窝在父亲的怀里,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又看看另一边的拓跋普驎和拓跋阿六敦,内心里只觉得十分羞愧。
“你呀,也别看人家让着你就把人家给欺负了。”乌桓阿古拉说道。“看看你闹的,头发都乱了。而且,怎么还叫人家给你拿帽子?快去戴上,马上就开宴了,别让你姐姐着急。”
乌桓抹阑磨磨蹭蹭地从父亲的膝盖上下来,嗫嚅道:“帽子……坏了。”
乌桓阿古拉一听,有些生气了。
“那还不赶紧去收拾好?一会儿我看你怎么过去!”
乌桓抹阑不情不愿地挪向拓跋普驎,她准备要回她的帽子,但她往回拿,拓跋普驎却抱着不放。她再拽,拓跋普驎还是不松手。
乌桓抹阑:“……”
“你要干嘛?”乌桓抹阑没好气地说道。
“我,我帮你修修吧。”拓跋普驎说道,“我家里小妹的毡帽被黑子抓坏了,也是我修的呢。”
“哎,你……你是叫普驎对吧?你不用管她!她自己的帽子,让她自己想办法去。”乌桓阿古拉说道。
拓跋阿六敦笑道:“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说去吧。”
乌桓阿古拉和拓跋阿六敦相视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帮你吧。”拓跋普驎讨好道。“怎么说也是因为我才弄坏的。”
乌桓抹阑眉毛挑了挑。她虽没有像起初那样看拓跋普驎不顺眼,但她还并不想就这么和他成为朋友。
“随你。”乌桓抹阑说道,语毕,转身就走出了毡帐。
拓跋普驎跟在乌桓抹阑身后也跑了出去,乌桓抹阑走得很快,拓跋普驎跑了两步才跟上去就又被她甩在了身后。
“你要去哪儿?”拓跋普驎在乌桓抹阑身后絮絮不止地问道。
“你别跟着我!”乌桓抹阑怒道。
“那我等会儿去哪儿找你?”拓跋普驎问道。
乌桓抹阑没有答话,头也没回地就跑回了乌桓萨日朗的毡帐。拓跋普驎想再跟过去,却被旁边的几个乌桓少年给拦住了。
“你你你,你想干什么?这可是新娘子的毡帐,你不能进的!”那日松掐着腰说道。
“我只是……”拓跋普驎跟着乌桓抹阑跑了一路,此时憋了一口气,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三公主的帽子在我这儿,我想给她修好。”
“叽叽喳喳说什么呢?”那日松不耐烦道,还推了一把拓跋普驎。
“哎!你怎么还拿着抹阑公主的毡帽?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这群乌桓少年不比乌桓抹阑,他们既不懂鲜卑语,也不会说汉人官话,和拓跋普驎只能大眼瞪小眼,但偏偏拓跋普驎能听懂些乌桓语。
拓跋普驎还想再说什么,但此时那日松仗着自己人多,有了底气,他不断地推搡着拓跋普驎,似乎是想报方才在马场上被夺了风头的仇。
一个人饶是再怎么好脾气,也耐不住旁人不断地挑衅,更何况年少时的拓跋普驎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他一时火气上头,就将乌桓抹阑坏了的毡帽扔到一边,撸起袖子摆出了摔跤的姿态。
“哟!想摔跤啊鲜卑人?”那日松抹着鼻子起哄道,连带着周围的乌桓少年一起吹起了口哨。
拓跋普驎咬着嘴唇勾起了嘴角,他冷哼了一声,拍了拍手掌,将手臂张开。
那日松笑了起来。“那行,那咱就陪他玩玩。”
毡帐周围爆起了笑声,少年们自觉地围起了摔跤场。那日松挽起袖管,舔了舔嘴唇就向拓跋普驎扑了过去。而拓跋普驎自有一套招式,他的动作顺畅如流,反应也敏捷迅猛,力道惊人,在他格挡住那日松的攻势后,只消几下就将那日松掀翻在地。
那日松摔倒后,并不甘心,涨红着一张脸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站稳后,他道:“再来。”
拓跋普驎也来了兴致,然而就在他正准备冲过去主动进攻时,乌桓萨日朗的毡帐被掀开了,乌桓抹阑就站在门口,她挥着鞭子抽了过来,抽在了那日松的胳膊上,也抽在了拓跋普驎的脸上。顿时,那日松翻倒在地,拓跋普驎的脸上也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吵!吵什么吵!要打架都给我滚远点儿!”乌桓抹阑吼道,说完就转身回去,又一次关上了毡帐。
拓跋普驎和那日松面面相觑。那日松彻底泄了气,而拓跋普驎则被乌桓抹阑这一鞭子抽得也不由地心生起怨念,只觉得自己这般讨好,竟也没能得到她的青睐,甚是无趣。
他从草地上站起来准备离去,低头整理袍子时,看见了刚刚被他放在一边的乌桓抹阑的那顶毡帽。毡帽上的珍珠、玛瑙散了一地,就像开在草地里的花儿。就在刚才摔跤时,那日松被他甩了出去,这么一压,后帘与颊侧的珠帘彻底散了架。
他将毡帽捡了起来,有些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