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愣了愣，出现了短暂的安静。当然，如果说这会议室里有谁对许一飞的反应不感到惊讶的话，应该就要数老柳和上方那个看不出深浅的老台长了。老柳自然是因为对许一飞的熟悉，而老台长，则是出自于刚刚对许一飞的暗中观察。
高主任愣过之后，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对面坐在末尾、保持着微笑的许一飞，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你！”
这愣小子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吧，制作了挡大妈爱看的综艺，拍了部收视勉强过得去的电视剧，就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吗？有广告找上门来，是你运气，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居然还拒绝？！这小子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拒绝？！
就在高主任准备开口教训教训这个没礼貌的小子时，老台长一个眼神瞪了过来，他被滞得一顿，后面的话也就没能说出来。他有些忘了自己有多久没见过老台长露出笑容以外的深情，刚刚看他用眼神制止自己，又突然想起这“笑面虎”的绰号后面毕竟还带了个“虎”字。
许一飞此时也正意外——原来这台长还有其他表情，就听到那位老台长的询问：“能谈谈理由吗？”又恢复了刚刚慈眉善目的样子，仿佛刚刚瞪人的不是他。
刚刚还因许一飞惊人之语而有些吵杂的办公室，在老台长出声之后，也就静了下来。
看来这位看起来温和无害的老台长在台里还是蛮有威信的，许一飞暗暗想着。
任重任台长虽然总是以温和的态度示人，但久居上位，威势再如何掩藏，一与之对视，压力自然也就随之而来，即使他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不过许一飞却没有像多数人，尤其是年轻人——对上他的目光之后就因压力而下意识的躲闪，依然神色自如，眼神坦荡。前世和这样的上位者打过的交道也不算少，也曾有意识的让自己培养这种目光威压。所以，这种级别的压力，应付起来还算轻松。
许一飞不知道的是，表面无异的任台长从会议开始到现在，第一次感觉讶异。实际上，这个会议从走向到各人的反应，再到每个人内心的小九九，任重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些底。而今天事情的发展也确实没有脱离他的预计，直到刚刚那个年轻人的那句“我拒绝”。但那个也仅仅是让他有些意外而已，而现在才真让他觉得惊讶了。看来要重新审视下这位年纪如他孙子一般的年轻人了。
许一飞迎上任台长的目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违和感太强了。”也不知说的是化妆品和一公升这剧的违和感，还是任台长和蔼面孔和他那自带威压的目光。
老台长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违和感？”，而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一脸迷茫。
许一飞没有马上解释违和感这一词，反而问：“嗯。不知道台长有没有看过一公升的眼泪？”
老台长又露出了招牌式的老好人笑容：“当然。我当台长这么多年，褒贬不一，但唯一有一件事是我自信不输他人的——但凡是在水星台播出的，不管是综艺节目还是电视剧，我都会找时间来看，即使当下没时间，也会再另找时间回看。电视剧不用说了，综艺节目谁不是集集都追，但前3集也一定是看过的。一公升作为我们台周播剧场的开山之作，又是自制剧，我这台长虽然老了，精力也不比从前了，但这剧播到现在我也是一集不落的追看的。况且这剧节奏和故事情节都把握的不错，我暂时还不打算弃剧。”说到最后，还对许一飞眨了眨眼睛，开起他的玩笑来。
“哦，那是我和一公升剧组所有同事们的荣幸，谢谢。”许一飞礼貌的点了点头，心想自己是不是该装出一副局促不安、受宠若惊的样子，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怕被自己恶心到了。
许一飞继续说：“那想必台长对一公升这部剧的风格和基调也有所了解。”接着，他看了一圈其他人，说：“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多少看过这剧，但假如大家有看过的话，麻烦请想象一下：将唯澄（是这个名吧？许一飞心想）的产品放在一公升这部剧的画面中，嗯，各位心里冒出的第一个感觉，那就是所谓的违和感了。”
这么一说，会议室里有不少人都露出了明悟的神情，剩下的那些估计也有不少人明白了，但碍于面子还保持着黑脸不变，高主任就是其中一员。
任老台长就没有这个顾虑了，他点了点头，说：“就是不协调、有冲突的感觉，对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任重做了大半辈子的电视人，这个问题自然一早就意识到了。他刚刚问许一飞反对广告植入的理由，倒不是真看不出这广告不适合插入一公升这剧中，实际上是存了考察许一飞的意味：看他如何在这么多经验和地位高过他的老油条应答，是会如其他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般大谈艺术和商业的冲突？还是恼羞成怒的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又或者其他什么？
现在看来，都不是。看来这个年轻人不能用常理度之啊。
眼见老台长好像已经被许一飞的话说服了，高哲高主任自然不能坐视大家被那个毛头小子带偏，说：“哼，何必为自己的能力开脱，真正有能力的导演未必不能把这种冲突感消除吧。不然还要导演干嘛，随便一个无知小子都能拍电影电视剧了。”
后面这句话，明显就是在讽刺许一飞了。
看到这个故意找茬的高主任，许一飞自然不会把右脸也凑过去给他打了，“哦，那麻烦高主任给推荐个有能力的导演或者作品，好让我这个无知小子也观摩学习下。”
“呵，电视台可不是帮你找老师学习的地方。”
“那就不奇怪了，我刚刚还在奇怪，不知道哪个课程居然教人胡乱在电视剧里植入违和感爆棚的广告，现在终于有些明白了。原来不是哪个学校、哪个老师教的，是高主任您无师自通，自学的吧。毕竟电视台可不会安排老师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