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完第一日丧仪，从仙居殿回到云霓殿已是深夜。德妃梳洗完毕之后，便命其余宫女悉数退下，仅留下娟儿一人侍奉自己安寝。
“苏嬷嬷真是忠心，侍奉太后那么些年，如今还殉了太后而去。”德妃双目微闭，侧躺在榻上慢悠悠地说道。
娟儿一边为德妃捏腿，一边接口道：“是啊！苏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这等情分非他人可比。”
“你呢？你刚入宫时，不也在太后身边待了几个月？”
娟儿心头一紧，有些惊慌地望向德妃，却见她那双媚眼中却是透出冰冷的目光看向自己。娟儿下意识地低头，左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右手腕上的梨花狼牙坠子，定了定心，道：“奴婢哪有服侍太后娘娘的福气，不过是刚入宫时被苏嬷嬷看中，多加调教了几个月，才有幸能来娘娘身边侍奉。”
“是啊！本宫身边的你，王昭仪身边的馨儿，哪个妃嫔身边没有一两个被苏嬷嬷调教过的宫女呢？”
娟儿的后背渐渐渗出冷汗，她低垂着头，佯装冷静地继续给德妃捏着小腿。
“其实素娘也是太后派去监视昌乐的，只是不知道那丫头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素娘甘心被她利用？”
“娘娘多虑了，素姐姐的心志最为坚定，绝不可能被三公主收买。”
“哼？她若是坚定，王氏是怎么从风光的昭仪变成落魄的采女？”
娟儿诧异地问：“娘娘这是何意？”
“收买小吕、杀人灭口，皇后手中的线索只能查到馨儿，若馨儿把一切罪名揽下，王氏至多也落得个管教不严的罪责。可馨儿为什么会背叛王氏，在陛下面前招供呢？”
“莫非是皇后许了她什么好处？”
德妃不以为然地笑道：“馨儿已经去给先皇守陵，你可见她得到任何好处？”
娟儿茫然地摇了摇头。
“所以能够让她招供的定然不是皇后，而是一个让她畏惧之人。”
“娘娘是说，太后？”
“正是！唯有太后，才能让馨儿冒着被牵连的风险，把王氏的所作所为统统告知陛下！”
“所以，是三公主让素娘将一切禀告给太后，然后由太后出面逼馨儿在陛下面前招供。”
德妃凝视着榻边的白烛道：“都以为太后垂暮，只在仙居殿中养病，可是这些年来宫中发生的哪件事能逃脱她老人家的眼睛？昌乐这丫头着实聪明，懂得利用素娘这枚棋子，所以自己不显山不露水地便除掉了王氏！可叹王氏自以为早已将馨儿收为己用，到头来还不是被反将一军！”
说罢，又将视线转到娟儿身上，冷冷笑道：“你说，本宫将来会不会也像王氏一样，被身边人背叛？”
娟儿忙道：“奴婢不会背叛娘娘的！太后已经仙游，奴婢以后只会唯娘娘命是从！”
“你说得没错，唯有死人才叫本宫放心，你若是也殉了太后，本宫才不会担心有朝一日被你出卖！”
娟儿见德妃眼中却已显现杀机，忙贵地哀求道：“求娘娘放奴婢一命，奴婢和馨儿不同。她与王采女是利益勾结，但娘娘对奴婢是有恩情的，奴婢早就打算一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娘娘，求娘娘给奴婢报恩的机会！”
德妃的杀意退去，拉起娟儿的右手，凝视着她手腕上的梨花狼牙坠，缓缓勾起唇角道：“是啊，本宫对你还有那么的一个恩情在，念在那个人的份上，你也不会背叛本宫！”
“是的，奴婢绝不会背叛娘娘，奴婢会继续替娘娘做事，奴婢会帮着娘娘一同对付三公主！”
德妃这才将娟儿拉起，“本以为王氏会因为失子之恨，替本宫除掉昌乐，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无用！以后，还是得靠本宫自己！”
次日清晨，昌乐早早地来到了仙居殿。
大多数守丧的皇亲还未到来，大殿之内除了昌乐，便只有仙居殿中的宫人。昌乐走过去，跪在火盆前，焚烧着一张张纸钱，在心中道：皇祖母，多谢您对萧儿的信任，给我留下了一道可以自行填写的遗旨。你放心，萧儿会完成您的遗愿，尽最大的努力牵制德妃，绝不让胡氏一党霍乱朝局！
“萧儿。”
昌乐闻声回头，才发现是刚刚小产不久的平乐在灵儿的搀扶下，进了门。
“二姐，你怎么不好好在府里养身子？”昌乐忙迎了过去。
“不碍事，作为晚辈，总是要为皇祖母守丧仪的。”平乐小产之后本就气色不好，今日丧服在身，更显得面色苍白。
“那你也不用这么早过来！”昌乐扶着平乐在太后的棺椁前行了礼，又往火盆里添了纸钱，才拉着她到了偏殿。
守在那里的素娘，见她俩过来，忙吩咐宫人摆早膳。
待二人坐下，昌乐亲手盛了汤，递给平乐道：“二姐一会儿还是与嫂嫂一同在偏殿歇着吧，你这身子怎么受得了与我们一同服丧！”
平乐摇头道：“这个时候我若只顾自己养身子，将来指不定被别人怎么诟病呢！再说太子妃嫂嫂怀着身孕都还撑着，我又怎敢躲懒？”
自母妃去世之后，从前那个高傲的平乐早已消失不见，如今一副小心翼翼模样的平乐，倒叫昌乐很不习惯。
“这些日子，你在府中过得如何？姐夫待你可好？”
平乐终于展露出如往昔般明艳的笑容，“我很好，你不用担心，守郡带我极好，并没有因为我母妃的事而冷落我。”
“那就好！”昌乐放心地说道：“姐夫本就是世家公子中出类拔萃的，二姐与他也是姻缘天定。”
“什么姻缘天定？当初是我心气太高，一心要嫁给京城最为耀眼的男子。母妃出事时，我已做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已经打算与他和离。谁知，到了要紧关头，偏偏是他成了我的救赎！我很庆幸，此生能和他荣辱与共。”
“瞧你，又在我面前炫耀！”昌乐笑着转过头去，可心里却是替平乐感到无比的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