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昌乐便与景榭乘船返回长安。
这一路,昌乐都出奇的安静,不仅很少与景榭说话,更是尽量避免景榭的任何接触。
直到抵达长安的那一日,两人同坐在一个马车中,才顺利交谈。
“没想到陛下会突然下嫁二公主,要不然我们也不用匆匆赶回!”
“怕是皇祖母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了!”昌乐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至于两件事之间的联系,她倒也不便跟景榭细说。
景榭果然也没有细想,只道:“若非如此,我们也可以在金陵多待些日子,帮徽音尽早解除婚约。”
“你不必担心她,我回来了,此事就更加好办!”
“我更担心的是你!”景榭凝视着昌乐说道。
“我……”昌乐想起自己这几日对景榭的冷淡,便有些歉疚地说道:“我会没事的,这些天让你担心了。”
“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景榭问。
“我们既然已经回了京城,你能不能……不要将那日的事跟任何人提起?”昌乐小声地说道。
景榭知道她是指被陆离带走的事,他知道那天虽然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局面,但还是在昌乐心里留下了伤痕。
“好,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谢你,景榭哥哥。”
“你我之间,无需言谢。”
马车行驶到了竹林外面,昌乐下车,同景榭告别。
然后,她从竹林小路绕到竹舍后门,隔着窗纸,就见到洛儿伏案抄写佛经的身影。
轻轻的推门声,就将洛儿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开门见到终于回来的昌乐,洛儿十分兴奋,一边拉着她往里走,一边叽叽喳喳地道:“你可算回来了!这一路可还顺利?王姑娘的事解决了吗?”
昌乐还未回答,她又道:“这些事你日后再告诉我也不迟,如今要紧的是赶快回宫!陛下已经为二公主和守郡公子赐婚,婚期在即,皇后娘娘昨日已经派人来召你回去了呢!”
“昨日?那你怎么应对的?”
“我说你经书抄了一半,中途打断是为不敬,所以请皇后娘娘再多宽限几日。而且幸好笛宣公子说服了娘娘,让伊沄姑娘先去帮忙,皇后娘娘这才没有再催。”
洛儿说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放开她从前门出去,走到前门的侍卫跟前说了句什么,才再次回到屋内。
“你刚才说什么了?那个侍卫怎么听了话就走了?”昌乐疑惑地问。
“我托他转告笛宣公子你的经书快抄完了。”洛儿说。
“这,是为何?”昌乐一脸茫然道。
“这是一个暗号,代表你已经回来了,是他说你一回来就通知他的。”
昌乐见那名侍卫早已跑得没影,便不得不叹了口气,说:“你若早告诉我,我就有机会拦着你了。”
洛儿十分惊讶,“你不想见到笛宣公子吗?”
“我……”昌乐想到这些日子,只要有男子靠近自己,她的脑中就会闪现陆离那日做的一切,他那炙热急切的呼吸仿佛又一次拂在自己颈边,她便十分厌恶。她告诉景榭自己会慢慢好起来,可若她见到笛宣也是如此,又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见他。”
洛儿不知发生了何事,见昌乐之后不再言语,便也安安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不多时,笛宣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多日未见昌乐,内心的欣喜之情都毫不掩饰地显露在他的脸上。“萧儿,你终于回来了。”
昌乐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却已经被他紧紧搂入怀中。
她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推开,可笛宣却将她抱得更紧,“走的时候不告诉我,你今日就休想从我怀里挣脱!”
听着他如此孩子气的话,昌乐不觉失笑。“难道我连回宫都不行了?”
“我不管,反正你又不是此刻回去!”
被笛宣温暖、结实的臂膀抱着,昌乐的内心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原来,与自己喜爱的人亲密接触,是这么不同!她抬起自己的手臂,回抱着笛宣。她很想时间停留,就这样沉溺在笛宣的怀里,什么都不做,静静地享受着与他在一起的时光。
但笛宣却忽然放松了手臂,细细地打量着她。“这才十几天,你怎么就瘦了这么多?坐船不舒服是不是?吐了没有?身上的伤还疼吗?”
同样也是一连串的追问,但与洛儿不同的是,他会担心昌乐孤身在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会不会不适应。而洛儿则很少会有这样的担心。
纵使昌乐经过这些年的磨练,有能力照顾好自己,但作为女子,哪一个不希望被所爱的人牵肠挂肚、嘘寒问暖?
昌乐的眼中闪现了晶莹的泪花。
这下让笛宣紧张起来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看着为自己的一颦一笑而紧张的笛宣,昌乐忍住了泪意,主动扑进笛宣的怀中,吸了吸鼻子说:“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笛宣轻抚着怀中人的长发,心中的柔情弥漫开来,席卷至全身……
昌乐回到宫中之后,先去探望了缠绵病榻的太后。
对于太后,昌乐一向是敬畏多于亲和的,但看着以往威严的皇祖母,竟变成了一个瘦弱的老太太,昌乐的鼻头不禁有些发酸。
“皇祖母,你瘦了。”
素娘一惊,这些日子以来,大家的眼中都看得出,太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但嘴上都只说一些让太后宽心的话。没想到昌乐一下子就把实话说了出来。
素娘更没想到的是,太后不仅没有生气,而且十分慈爱地看着昌乐说:“萧儿也瘦了,这些天你在寺庙里受苦了。”说完又拉起昌乐的手说:“我如今多活一日,便多受一日的罪,我想得开,早点咽气就能早点解脱!为皇室、为后宫操劳了这么些年,我倦了!”
“皇祖母别这么说,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会祈求佛祖保佑您的。”
“不必了,我这一辈子该经历的都经历过,没什么遗憾了。你不用再为我吃那份苦了。以后,你也可以像平乐她们一样,好好享受公主该享有的一切。”
许是内疚自己从未专心为她祈过福,昌乐看着榻上虚弱的皇祖母,心里五味杂陈。“那我就好好陪着您。”
仔细算算,昌乐与太后相处的日子实在少的可怜,毕竟这些年一直打着太后的旗号,才能出入自由。在太后所剩不多的日子里,昌乐发自内心地想多陪陪祖母。
“你愿意来陪我是好事,只是你母后那边还需要你帮她,你仔细别累着就成。”
“我没事的。”昌乐应答道。
太后看着眼前如此懂事的昌乐,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