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人都各自低头疾步行走,毕竟在这样的雨夜,人人都想尽快地赶回家中。
屋檐下那个孤寂的身影,终于还是吸引了一个车夫的注意。
“公子,那边好像坐着一个姑娘呢!”车夫回头对着车内人说道。
“是吗?我们过去问问,这么大的雨,可别淋坏了身子。”车内穿出男子温厚的声音。
于是,车夫把马车停在路边,挑开帘子,迎出了一个身穿碧色双雁锦袍,腰间配着一个绣着蔷薇花荷包的男子。
男子下车之后,从车夫手中接过油纸伞,缓步走到屋檐下,关怀地问道:“姑娘,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
心绪不宁的昌乐双臂环膝坐着,低着头本不愿理会,可越听越觉得那声音格外熟悉,于是,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身边这个面若冠玉、衣冠楚楚的男子。
“景榭哥哥?”昌乐双目无神地呢喃道。
“萧璇!怎么是你?”景榭认出她之后,立马将她从地上扶起。然后无暇问及她为何如此落魄地出现在此地,立刻命车夫将自己的披风取来,披在她的身上。
“坊门已关,你跟我去仁心堂吧!”
昌乐微微点头,跟着他上了马车。
车夫继续驾着马车往孙家医馆仁心堂而去,车内景榭体贴地将暖炉往昌乐脚边挪了挪,然后又忙倒了盏热茶给她。
昌乐饮下茶水,烤着暖炉,身子渐渐暖了回来,脑中思绪也渐渐清晰。
“你何时回京的?”
“今晚。”景榭同她说话时,唇角仍习惯性地带着一抹笑意,“本来还因为错过时辰不能回家而不开心,谁知竟在这儿遇上了你。今晚你为何会独自一人在街头淋雨?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我今晚见了秦翔,他并不是杀害林大将军的凶手。”
“哦?”景榭先是有些惊讶,毕竟这些年来他也坚信秦翔就是真凶,不过他对于昌乐的话并无丝毫怀疑,“既然不是他,再慢慢细查便是,你又何必如此颓然?”
“我觉得自己这十年的努力全是徒劳,我竟然纵容真凶逍遥了十年!”昌乐说话间浑身颤抖,布满红血丝的眼中,亦沁出了自责的泪水。
景榭见状,十分不忍,他很想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身子往她那边倾了倾,最终却因为种种顾忌,只是取出袖中的帕子,替她擦了擦脸上滚滚而下的热泪,“不怪你,就连魏先生和清宵姑姑都以为是他,你又何必如此自责?查错了方向,重新再查便是,你这些年的努力也不能说全是徒劳,毕竟,如今的你已非十年前可比。”
“可我想起真凶这十年过的逍遥自在,还窃取了林大将军的御林军统领之位,我就无法原谅自己!”
“你怀疑李季?”景榭知道自林致之后坐上御林军统领之位的,便是李季。
“对,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当年怎么就轻易放过了他!”
“可不要说你,大家这些年都没怀疑过他!”
景榭说完看着她依旧心潮难平,鼓起勇气拂了拂她被雨水打湿的鬓发,柔声道:“不要过分苛责自己,你能做到今天这步,已经很难得了。林大将军故去已经十年,如今会提起他的还有几人?我知道你势必要替他报仇的,所以也不敢阻拦什么。不过,是不忍心看着你苦了自己!”
“我当然不能放弃,即使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再记得当年的事,即使父皇也不再深究当年真相,我却依然要手刃真凶,以慰林大将军在天之灵!”
“那你就更应该振作起来才是。”景榭鼓励道。
昌乐还不及回答什么,马车已经停下,车夫将他二人扶下了车,然后便由景榭执伞,将她领到了后院去。
几个仍在忙碌的医女,见到他俩,便十分热切地迎了过来。
“公子回来了,萧姑娘怎么淋了雨?”
景榭阻止她们继续盘问,指挥道:“快去少些热水,再找些干净衣服给她换上。”
“好。”
医女们立刻散开,烧热水的烧热水,找衣服的找衣服,剩下的两个,便立刻带着昌乐去了屋内。
一个时辰之后,昌乐洗完澡,靠在榻边,端着一晚浓浓的姜汤,正小口啜饮,却听见门外传来三声叩门声,然后便是景榭的声音响起。
“你不必开门,我只跟你说几句话就行。你淋雨着了凉,一定要把姜汤喝完,晚上睡觉也要盖好被子。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就是。”
“好,我知道了,你也快些去休息吧!”昌乐应答完,便依他所言,将一碗姜汤全部喝下,从胃部蔓延到全身毛孔的热辣,将她的寒意驱散。接着,她便躺在榻上,盖好棉被,闭上双眼。
可惜睡意并没有如期而至,她的脑中不断地闪现过往的种种,林大将军被袭,林夫人被逼殉情,王尚书及同党恶意的污蔑……这些她曾经历过的所有事,都在她的脑中重现。
心绪不宁,加上身体的燥热,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发出了一声烦躁的叹息,然后再次翻身换了睡姿,接着,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了灵动的琴声。
那曲子她虽未听过,但琴声一会儿如山泉叮咚,一会儿又如涓涓细流,渐渐地让她的一颗心沉静了下来,恍惚有了朦胧之意……
晨起,她穿好了昨晚医女们给她的粗布衣裙,然后简单梳洗。
等她和医女们坐在一起吃早饭时,才问了句:“景榭哥哥已经回去了吗?”
“没呢!听打杂的小厮说,公子昨夜兴致甚好,抚琴至天色将明才入睡,所以就让他多睡会儿吧!”坐在她身边的医女答道。
“哦,好。”昌乐嘴上答着,心中却充满了歉意。昨晚一定是他听到自己迟迟难以入睡,才起来抚琴的,她没想到为了让自己好眠,他竟傻傻地弹了一夜!
吃完早饭后,医馆开门,连小厮和医女们也立刻忙碌了起来。昌乐听到景榭的房中有了动静,便转去厨房,盛了一碗白麻粥,和几个清单小菜,用食盘端到了景榭门外。
“景榭哥哥,你起来了吗?”
“嗯,稍等!”景榭回答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晨起的沙哑。
片刻,她听到脚步声临近,景榭开门见到她端着食盘,不免大吃一惊。
“怎好让你做这样的事?”景榭忙接过食盘,将她迎进了屋内。
“没什么,他们都在忙碌。”昌乐进门,便看到依旧放在榻边的那把琴。
“昨晚,让你费心了。”
“没什么,昨晚我也睡不着,所以抚琴为乐。”景榭说完,又细细打量昌乐的神色,见她气色红润,眉头舒展,便放下心来。
“你快把早饭吃了吧,一会儿该凉了。”昌乐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