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帝守着熟睡的贵妃，一动不动的像入了定。
“陛下，让妹妹睡一会，我们去看看三公主好吗？”
惠帝没有回答，只是任由皇后牵着自己，像被牵引的木偶似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随着皇后走去。
已被移到偏殿的三公主昌乐刚刚睡醒，在乳母的怀里懵懵懂懂的看着眼前的夫妇，惠帝伸手摸摸昌乐的小手，没想到那粉嫩柔弱的小手却紧紧的抓住了父亲的手指，惠帝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皇后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说道：“三公主真可爱，怪不得连柏琛也日日吵着要来看妹妹呢！”
“柏琛年幼，又不怎么和柏琮、平乐亲近，确实孤单了些，难得他喜欢昌乐。”惠帝从乳母怀里接过昌乐。
“臣妾有时候会想，若是昙乐还在，柏琛有个姐姐，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么孤单。”
惠帝逗弄女儿的手微微一颤，伸手搂住了妻子的肩膀，开解道：“昙乐和我们缘分浅，她早去了极乐，有祖宗护佑，定然也会过得一切顺遂。”
皇后却并未从悲伤中缓过劲来，“臣妾这些年觉得生命好脆弱，日日在眼前的人，清清楚楚可以看到摸到的人，却都敌不过死亡。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会在那一刻痛的肝肠寸断。”
惠帝心疼地地看着眼前的妻子，眼睛里写满了哀伤与悲怆，“如瑾。”
皇后却好像没有听到丈夫的呼唤，自顾自地接着说：“昙乐走的时候，臣妾一直想不通，老天怎么如此无眼，那么多罪恶滔天的人还活着，却偏偏要带走我天真无邪的女儿？”
惠帝感觉到了妻子今天的反常，略施眼色，乳母便上前来抱走了昌乐。
“后来，臣妾渐渐明白，死这件事是没有谁先谁后的，或早或晚那一刻都会来。或许，是上天不忍心见那些至纯至善的人被俗世蹉跎，才早早地带她们往生极乐。”
“如瑾，你是不是在说清漾？”惠帝明白了过来，然而心里有个声音极力地在否认可最终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清漾她真的病的很重吗？”
皇后微微点头，“臣妾和陛下一样，希望她可以渡过这个难关，但是，我们不能不做最坏的打算。”
惠帝愣了许久，然后道：“朕知道了，自从送走了小公主，朕就亲手毁了她。看着她日日抱着昌乐流泪，朕也心疼。朕知道她很伤心，可她却不知道朕也同样难过。事到如今，朕也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小公主还活着，虽然见不到，但还是能得到她的消息。可是清漾的心里一定是恨朕的，太医的意思朕也听出来了，身病可治，心病难医！”惠帝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在太医竭尽全力的挽救下，贵妃的高热在五日后退了下去，但整个人却虚弱的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了。
大限来临的那一刻，惠帝坐在宁清漾的身旁，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道：“朕一定会找机会把小公主接回来，让她们姐妹俩好好的在一块。”
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清漾的面颊不再像前几天蜡黄，此刻看起来红润了一些，杏眼中也有了往日明亮的光泽，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已集中在眼中，这双眼睛没有望向年幼的女儿，也没有看着孩子的父亲，只是恳求地望着皇后。终于，积攒够了力气，她开口道：“皇后娘娘，我有话要跟你说。”
皇后便劝惠帝带公主去了外间，又屏退了太医和一众宫女。
“皇后娘娘，我想把昌乐托付给你，你帮我养大她，好吗？”
自从贵妃病重，收养昌乐的念头在皇后的脑中不知转过多少次，但亲耳听到人家把女儿交付给自己，她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好的，我答应你，我会照顾好昌乐，把她当做我的亲生女儿，许她一生平安喜乐。”
“请您不要过于宠溺她，我希望她可以勇敢些，不要像我这么没用……希望她有能力保护自己……”
“好。”皇后满口答应。
“也不要让陛下太惯着她了……像我这样一直被呵护，是经不住任何风雨的。希望她可以坚强，不要像我被流言所伤……”
“什么流言？你听到了什么流言？”皇后心头一紧。
“到底是我太软弱，可惜现在明白的太晚。只希望我的孩子们可以勇敢坚强地活……昌乐交给你我很放心，只是可怜了我的小公主……我知道太后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存在，所以连封号都没有给她……孩子们都还没有名字……陛下一定是忘了。”清漾的眼中涌出了无尽的泪水。
“怎么会？陛下那么疼爱你们母女怎么会忘呢？陛下是打算等你精神好些让你亲自给她们取呢！妹妹你想过没有，给孩子们取什么名字？”
清漾勉强地笑了笑，说：“就叫萧璇和萧璟吧！”
“好，妹妹取的很好。”
“我可以再见一见陛下和萧璇吗？”
“好。”皇后擦了眼泪，便唤宫女去请陛下来。
惠帝带着昌乐来到贵妃床前，将昌乐放在她的身边，清漾吃力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说道：“萧璇啊，你要乖乖听父皇母后的话，好好吃饭，乖乖睡觉，要勇敢，要坚强，你要学会保护自己。”说完把手伸向惠帝，惠帝忙拉住了她的手，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陛下，臣妾在你身边的这些年，过得很开心，只可惜以后不能陪着你和孩子了。臣妾已求皇后娘娘帮臣妾养大三公主，现在求陛下不要过分溺爱她，还有……”贵妃的脸上的红润渐渐褪去，恢复了蜡黄。“还有我们的小公主，不要让人欺负了她。”
“好好好，朕都答应你，一定会看顾好两个女儿。”
清漾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帝后与自己的女儿，觉得他们才更像和谐的一家三口。如此自己可以安心地去了，于是，她带着微笑闭上了双眼……
惠帝再也忍不住，痛苦的呼唤着“清漾”，三公主也许是被父亲的喊声惊醒，也大声地哭了起来，皇后赶忙把昌乐抱在怀里哄，连自己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花都丝毫未放在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