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昌乐,误打误撞地从小门出去后,便一路离开了青龙寺,来到了新昌坊的集市上。
她对于集市上的小玩意十分感兴趣,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逛了一阵觉得累了,就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四下一望便发现前面的一个茶棚,可内棚的座位已经被七八个大汉占领。这些汉子看起来和别的商贩很不一样,人家都积极地叫卖着,他们却安安静静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他们身旁的地上放着几个大背篓,可是他们丝毫没有把背篓里东西拿出来卖的意思。
昌乐观察了片刻,看他们的体型比宫里的太监壮实许多,却又不似侍卫们那般勇猛强壮。如果他们不是商贩的话……难道就是他们奶娘口中的俗家弟子?
她走上去直接问道:“你们是青龙寺的俗家弟子吗?”
汉子们没想到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直接来问话,诧异过后便齐刷刷地望向坐在最中间的汉子。
那汉子的眉角有一条蜿蜒到鬓边的伤疤,他将昌乐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番,笑道:“是啊。”
“那你们是去厨房帮忙的吗?”昌乐望着地上的大背篓问道。
伤疤汉子也看了眼背篓说道:“不,我们是送茶叶的。”
昌乐盯着伤疤汉子细看,他四四方方的脸看起来挺有气势,别的汉子好像都听他的,他应该是师兄,眉梢的伤疤一直蜿蜒到鬓边,很像条蜈蚣看起来挺吓人的,昌乐便收回了目光。
“你呢?小丫头你是来干嘛的?”伤疤汉子问。
“不许叫我小丫头!”昌乐不悦地说道。
伤疤汉子佯作关怀地问:“你母亲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跑出来了?”
“她……她在上香呢!”昌乐又打量了一下其他汉子,接着问道:“你们不像和尚一样吃素吧?”
汉子们哈哈大笑起来,伤疤汉子回答:“我们不吃素,我们顿顿都吃肉。”
“我也是……”昌乐说道。
“小姑娘你一定是不想吃寺院的饭菜才跑出来的吧!哈哈……”伤疤汉子瞬间明白了昌乐的想法。
昌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其实我跑出来是想看舞龙。”
“不如,你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等吃完饭我们带你去街上玩。”伤疤汉子此话一出,其他汉子齐刷刷地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他。
昌乐想了想,便答应了。
伤疤汉子一行人带着昌乐进了一家热闹的酒楼,在二楼要了个僻静的雅间,便吩咐小二上好酒好菜来。
等菜的时间里,伤疤汉子问昌乐,“你家在哪住?”
“皇宫。”昌乐回答。
“噗……哈哈哈,老子还睡着皇帝的龙床呢!你小小年纪还真敢扯谎!”一个汉子喷出了口中的水,大笑着说道。
其余的汉子也笑了起来。
“老实说,你家到底在哪?”伤疤汉子问。
昌乐心想,你们说我扯谎,我就扯一个给你们看,于是便报出了林致的府邸:“敬武坊。”
伤疤汉子接着问昌乐:“你爹是谁?”
“御林军统领林致。”
“你叫什么?”
“林伊沄。”
“老大,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林致的女儿是不是叫伊沄?”手下问道。
“我怎么知道?”伤疤汉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默默打起了算盘。
接着,小二端上了菜肴,一众汉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而伤疤汉子的眼睛却始终不离昌乐。
这里的菜色虽然没有宫里面精致,但别有一番风味,昌乐仔细地尝尝这个,品品那个,再看看其他汉子,完全没有细品的耐心,一个个吃相难看,仿佛饿了好几天似的!昌乐摇摇头,默默吃着自己的菜。
伤疤汉子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眼前的小姑娘不管是吃东西时的细嚼慢咽,还是一身的珠光宝气,都符合名门小姐的身份。如果她真的是林致的千金,那这次就不能当作普通的买卖来做了。
“好了,我吃饱了,现在可以去外面看看了吧?”昌乐放下筷子问道。
“好,老四,老六,带她去街上转转。”
听到了伤疤汉子的吩咐,不光是被点名的两个汉子惊讶,所有人都诧异地望着自己的老大,不由得在心里想着,老大这是怎么了?从来都是弄清了孩子家的地址,就可以索要钱财了。今天不仅一反常态地带这小丫头吃了饭,还要让兄弟们陪着去街上逛,难不成他要改行做善事了?
等老四老六带走了昌乐,其他兄弟立刻围到伤疤汉子身旁,“老大,这一票还做不做了?怎么还叫兄弟们哄孩子?”
“就是啊,老大!”其他人附和道。
“她若真是林致的女儿,那这笔买卖就要重新谋划。”伤疤汉子眯着眼睛说道。
“若真是御林军统领的女儿,咱们这一票可以狠狠的敲一笔了。”一个汉子提议道。
年长的刘老二立刻出来反驳:“不行,林致手里有兵,惹怒了他等于自寻死路。”
其他人一听,一部分表示赞同,另一部分却认为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众汉子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须臾,年纪最小的汉子赵全弱弱问道:“总不能把这丫头就这样送回去吧?”
其他人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伤疤汉子,看他打算如何处置这个烫手山芋。
“既然自己送上门了,哪有送走的道理?或许,这丫头可以帮我们把山寨夺回来呢。”伤疤汉子看上去早有打算。
“啊,老大的意思是?”
“姓王的那群土匪占了我们的巢,岂能白白便宜他们?以前他们有靠山我们斗不过,现在有了林致的女儿在手,就可以借林致的力量收拾那姓王的!”
二十出头的赵全犹豫地说道:“只怕林致没那么容易跟我们合作,他剿完姓王的一伙,保不齐哪天就来剿我们了。”
伤疤汉子闻言也陷入了沉思,这单买卖一旦做成,弟兄们可以回去过占山为王的日子。可想要促成这单买卖,的确还需慎重细致地筹划一番……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昌乐跟着老四老六回到了屋中。
她一手拿着一个小点心在吃着,紧随其后的老四老六,更是提满了各色小玩意。一众汉子看着他俩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堂堂七尺大汉,还真围着孩子转了。
唯有年长的刘老二问道:“小丫头,这是你自己的钱买的吗?”
“不是,我没有钱。是老四老六给我买的。”昌乐满不在乎地说。
听到昌乐也这样称呼老四和老六,其他汉子又是哄堂大笑。只有细心的老五注意到昌乐腰间的玉坠和发上的玉钗都不见了踪迹。果然,老四和老六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这姑娘身上的首饰随便拿一件出来都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昌乐玩了会儿,便想让伤疤汉子送自己回寺院去。可这群汉子哪儿愿意让到手的肥羊就这么溜了。
伤疤汉子劝道:“你不是还没见到舞龙吗?这么快就回去了,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出来?”
“外面确实很好玩,但是……”昌乐还有些犹豫。
“你肯定是怕爹娘着急,这样吧,让老五去给你爹说一声,让你再多玩几天怎么样?”伤疤汉子仿佛看出昌乐在担心什么。
昌乐心想:反正今天偷偷跑出来一定会挨骂,还不如把长安城里好玩的东西都玩一遍再回去,到时候跟父皇撒撒娇,应该也不会受到什么责罚,最多也不过是罚闭门思过,只要这次玩的开心,闭门思过也值了。
“好吧。”她爽快地答应了。
“老五,去林大将军的府邸告知一声,林小姐在我们这玩两天再回去。”伤疤汉子吩咐道。
“哎,不不不……我父……我父亲今日不在家中,他在青龙寺,你去那儿说一声就行。”昌乐心知万不能让老五去大将军府,要是撞见了伊沄,就知道自己是假的了。
老五正要出门去,昌乐又想起什么,“等等,这样去他肯定不会相信你,拿着我的玉佩去吧。”说着,昌乐解下了脖子上的玉佩,交给老五。
老四和老六看到玉佩,不禁瞪大了眼睛,虽不太懂是什么玉,但看起来比自己方才骗来的玉坠和玉钗不知名贵了多少倍,这下倒便宜了老五,真不甘心。
老五拿着玉佩欢欢喜喜地出去了,刘老二说要去送送老五,跟了出去。
老五正在楼梯口得意洋洋地打量着手里的玉佩,看起来像是上好的羊脂玉,触感细腻润泽,玉佩的正面雕刻着一只凤,背面雕刻着一个“昌”字。嘻嘻,这次自己是赚了,由着老四和老六眼红去吧!
“老五,等等。”
老五慌忙将玉佩收起,待看清来的是在兄弟中一向人缘很好的二哥便松了口气,拉着刘老二说道:“二哥,走走走,兄弟请你去喝酒听曲。”
“老大不是让你去报信吗?”刘老二反问。
“哎呦,我的二哥啊,那是骗骗小丫头的,你怎么也信啊?”
老二把老五拉到了角落里,说道:“这票干的大,还是要谨慎些得好,我琢磨着,你还是去青龙寺看看。”
“怎么?二哥觉得小丫头说谎吗?”刘老二这话引起了老五的警觉。
“冲她一身的行头,又能报的出林府的位置,倒也像,但还是弄清楚的好,不能只信她一面之辞。”
“好吧,这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我还就是个劳碌命。”老五念叨着走了。
老二回到楼上,走到伤疤汉子身边,说:“老五已经出发了。”
“好,我们也回去吧!”伤疤汉子便吩咐兄弟们收拾好东西,带着昌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