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来的是什么人？”
声音被幽长的通道拉扯着走了样，传到底部的时候已经面目全非，任谁也无法将之辨识清楚、理解到位，在底部听到上方发出的声音与从上方听到底部传来的声音都是一声“咕哇”。
外来者在问底部的原住民是谁，原住民也在问上头的外来者是谁。
巨大的眸子，蛙首、人躯、鱼尾，浑身裹在发腻的粘液中，姑且能被称为“鱼人”的怪物们从深潭中探出了身。
一头持着鱼叉造型的武器，一身发绿、格外壮硕的鱼人被众多喽啰们簇拥着，立于潭心，他仰天发问，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
“真是不讲公德。”鱼人首领抛了抛他手中依旧在发光的手电，对于他们这样习惯了黑暗的生灵来讲哪怕是每隔十年才会由打开的洞口泄露下来的星光都已经是太过明亮的存在，这散发着强光的手电对于他们而言不亚于一颗跌入凡间的星辰，“先是扔了个半死不活的人下来——这还可以忍耐；然后是丢了这可怖的东西下来——特么的，真当这里是垃圾场了啊？！小的们！让我们来教会这帮外来者什么是礼貌！”
“把人给我带上！”鱼人首领一挥手，登时就有三个喽啰从人群下方浮起，他们合力抬着一口水晶棺，棺中躺着的赫然是方才跌落下来的不速之客，而此时这位不速之客已然在水晶棺内躺平，跟朽木一样安静。
“巴托秃噜！”
鱼人首领高举鱼叉高声呼喊着莫名的咒语。
“巴托秃噜！”
众鱼人齐声附和，声势悚然，潭水为之高涨，竟是托举着一众鱼人沿着洞穴升了上去。
水声滔滔。
“小心！有东西上来了！”通道中小龙浑身筋肉绷起，逐渐蔓延而来的滔滔水声传到他们所在的位置的时候恍如万马奔腾之状，震荡之音令他不得不鼓动一身气力与之抗衡。
“你觉得我像聋子吗？”相比于小龙需要鼓动身体力量来抗击震音，李德三仅是取出两符贴在双耳之上便解决了问题。
“你说什么？！”小龙大喊，谁更像聋子显然已经不言而喻。
李德三懒得理他，只见他双手翻飞，须臾间已在自身周围布下了三层由符箓构筑而成的防御网，只是还没等他对防御网进行进一步的优化噪音便已停歇。
因为制造噪音的存在们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
“乱丢垃圾的就是你们两个？！”鱼人首领斜举鱼叉霸气侧漏，仅是一句质问就令小龙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如遭电击。
是因为看见鱼人口吐人言？
还是因为那股盘踞在对方身上的强烈气势？
都不是。
李德三脸色煞白，围绕着他不断运转着的符箓防护网竟也是一顿：“鱼人族……居然还有遗存！”
“特么会不会讲话？！什么叫‘居然’？不好意思啊这位鱼人大哥，我家兄弟不懂事，惊扰到你们了！我代他给您赔罪了啊。”小龙本来是想冲上去塞住李德三的嘴的，但对方身边防卫工作做的太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鱼人首领面色转向不善、拳头趋于紧握。
“我可以充分地理解你的痛苦。”鱼人首领用一种看智障的眼光看着李德三，“但总得有人教教他怎么做人，今天让我遇上了，就由我来教吧。”
话音刚落鱼人首领手中鱼叉一振，而他身后的一众喽啰们则适时地避退，只见鱼人们踏足的、依旧在缓慢上升中的水面骤然一凝，数道水刺自水中分裂而出、子弹般袭向李德三。
“前辈息怒！”小龙的呼叫与李德三的惊愕在急速的水刺目前仿佛全都凝固在了空气中，水刺穿行，凭借着刁钻的角度穿过了李德三布下的防御网的孔隙、一左一右地洞穿了李德三的肩膀。
水刺携带的大力将李德三生生钉在了洞壁上，剧痛与冲击令他立时便昏了过去，幸亏小龙终于赶上且防护网因为主人的昏迷而失效否则李德三必然会跌入水中。
符纸坠落如雨，小龙抱着李德三，粗略检查了一番后他发现水刺很是巧妙地只是穿肉而过，骨头、经络一概未损。
看破防御网漏洞的眼光、发出急速水刺的力道、对于伤势轻重的拿捏，小龙不得不承认他自己就是再练上一百年都达不到这种境界，而看鱼人首领出招时轻描淡写的姿态则更是令他心中生畏。
“好强！”他忍不住脱口道。
“你的赞赏我权且收下，然后如果没什么事的话请让到一边去，呼延老鬼当年骗了我们替他守墓，并以貔貅镇压此地唯一出路。如今貔貅已死，出路已通，我等已无任何理由逗留此地。”鱼人首领收了鱼叉，“我看你们应该是来找呼延老鬼的晦气的，往下走就行。不过下面那一层的守卫可没我这么好说话，而且还是我等水族的克星。小伙子，你且掂量掂量，莫要枉送了性命与那老鬼陪葬！”
语毕，鱼人首领一挥手，凝滞住的水面再度活跃上升裹挟着众鱼人沿通道离开，而小龙依言闪在一边，水流特意为他让出了一个身位。
“下一层的守卫比他还强……而且还是专克水族的存在？”小龙回味着鱼人首领的话以至于他未能看见水流中那被三名鱼人扛着的水晶棺以及水晶棺中的人。
“等等！前辈！你驻守此地多时，可曾见过一对男女？他们是小子的长辈！小子此番正是为他们而来！”小龙被鱼人首领抛出来的情报砸懵了，以至于直到整一个寒潭汇聚成的水球都快要脱离他的视野的时候他才记起来这最要紧的一件事。
“什么男男女女的，小子，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鱼人首领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甚真切，而随着声音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阵强风，小龙在风中紧贴这洞壁、止不住地下滑着。
“前辈！”
风灌入口中让小龙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似乎是鱼人首领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亦不想听他的追问才刻意为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