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凤萧寒在一场大雨中带着玉婉等人悄悄地离开了京都城,往西而去,京中一切事务暂时交予镇国王慕容烈和丞相宁裴管理,宫中的禁军及城中的守卫皆由京兆尹白凌云暂时接管。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有一辆低调的马车也从京都城出发,从另一条小路往西而去,马车中坐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手里把玩着一只玉扳指,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眼里尽是厉色??????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玉婉明面上只带了素荷跟紫藤两个丫头,幽姬同莫白则隐在了暗处,以保证玉婉的安全。
而凤萧寒更干脆,除了暗处的魅夜等人,竟是一个人也不带,陈霖只好充当起他的临时小厮,鞍前马后伺候着,随行的还有慕容玉清,七郎,欧阳子和雪狼王银雪。
离了京都城,雨势渐小,众人弃车从马,只留一辆马车给玉婉主仆三人。途经万佛寺时,被一小沙弥拦住了路,“诸位施主,请恕小僧无礼了,玄空方丈有请!”
玉婉掀开车帘,往左边的竹林一看,果然有个身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当即就下了车,往竹林深处飞奔而去,这些年,她不止一次求见方丈,却被拒之门外,今日,一定要见到??????
“各位施主请留步!”
凤萧寒等人想追上去,被突然出现的十八铜人拦在了竹林外,双方互不相让,一触即发??????
“诸位施主请放心,慕容女施主与师父乃是故交,安全无虞,请稍等片刻,这边请!”小沙弥连忙上前,几句话化解了双方的对峙,又把凤萧寒他们引到了一旁的凉亭里,稍作休息。
凉亭里备了茶水和斋饼,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他们不禁怀疑玄空方丈早就知道了他们的动向,专程等在了这里。
竹林中,玉婉前进的步伐戛然而止,十余年未见,物是人非??????
“施主何必惊讶,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老衲也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了??????”
不怪玉婉讶异,此时的玄空方丈白眉银须,老态龙钟,早已不复当年的老当益壮,意气风发了,于莲台上打坐,彷佛就此生根,不欲再离开一般。
“是玉婉失礼了,不知方丈此番相邀,有何赐教?”玉婉双手合十,非常恭敬地向玄空方丈拜了一礼。
“施主如今贵为国母,折煞老衲了??????”玄空一拂袖,阻止了玉婉的动作。
玄空自知自己时日无多,有些事他不便与外人透露,但慕容女施主却不得不知晓,他也知道,玉婉曾多次求见,可他们的缘分仅有三次,如今,这是最后一次了,“老衲唐突,请施主前来,是有一事相托,也有一事需相告,施主,请!”
玉婉行了合十礼,而后盘坐于玄空对面的莲台上,洗耳恭听。
“方才拦路的小沙弥,名唤灵兮,是老衲的入室弟子,今后,还要烦劳施主多加照顾了,是福是祸,端看他个人造化??????”
玉婉没有拒绝,她听得出来,方丈此举是在托孤,“请方丈放心!”
玄空慈爱一笑,眼前划过一幕幕与灵兮相遇相处的画面,他不是在回忆,而是在舍弃,今后的路,只能靠那孩子独自前行了,不过,有眼前的贵人在,是那孩子的福气。
“施主近来,可是噩梦缠绵?”
玉婉大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玄空方丈,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梦里可是暗无天日,龙蛇混杂,惊险连连,几欲将施主吞没?”
这下,已经不是震惊可以形容玉婉此刻的心情了,她一直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她自己的惧意和害怕导致的噩梦缠身,从未仔细去揣摩过其中的寓意,如今听方丈这么一说,必是不简单了,“还请方丈赐教,玉婉不胜感激??????”
“施主此行,危机与机遇相伴相生,稍有不慎,必是万劫不复,是绝处逢生,还是穷途末路,端看施主的选择了!”
“玉婉不明,难道梦里的场景会在此行应验吗?”
玄空摇头,“施主须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唯有浴火的凤凰能化解一切,而浴火凤凰是应时而生,强求不得??????”
话已至此,玉婉再不明白,就有辱自己的智商了,想来,此次出行,定会是毕生难忘,或许,她离答案,也不远了??????
“多谢方丈赐教!”玉婉真心实意地感谢玄空方丈的指点,否则她至今都迷失在自己的梦魇里。
“施主客气了,施主乃天命所归之人,有常人难以理解的能力,自然也要承受常人所没有的苦难,守心即是福,还望施主谨记,善哉善哉??????”
玄空话落,油尽灯枯,就地坐化??????
玉婉愣愣地看着,一滴泪悄然滑落,这个世上又少了一个懂她之人,虽然她与方丈只见过三次,但她却认真拜读过方丈所有的语录心经,每每旁注都能得到方丈只言片语的提点,无疑,最懂她的,就是这位老人了,可是,她也失去他了!
起身,又跪下,玉婉恭恭敬敬地向玄空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离开,毫不迟疑。
一踏出竹林,十八铜人随即离去,凤萧寒等人就围了过来,见她平安无事,总算是放心了,除了玉婉,谁也没有注意到小沙弥在见到玉婉出来的那一刻,眼里闪过的悲伤。
玉婉一言不发,径自走到小沙弥面前,蹲下,一把将其拥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灵兮,今后,请多多指教了??????”
灵兮才六岁多,纵是再懂事,也不过是个小孩,听到玉婉的话语,“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他知道,师父已经离开了,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面对的时候,竟是这般难受,到底是自己修为太浅了,尚不能做到六根清净??????
“让施主见笑了!”灵兮很快就平复了情绪,面对玉婉,突然就变得很腼腆,圆圆的小脸不自觉地红了,大抵是害羞了吧。
“你师父将你托付给我,日后你便唤我姐姐或者是师姐都行。”玉婉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爱不释手,这孩子白白嫩嫩的,眉清目秀,长大了一定不得了,可惜,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断了凡尘呢?
灵兮咧嘴一笑,两个梨涡煞是好看,“姐姐,日后,请多指教!”
“这,婉儿,你要带上这孩子?”慕容玉清诧异不已,他们这一路可是要跋山涉水的,带着个孩子,多不方便啊,不只是他,其他人也不赞同带着灵兮。
玉婉一句话也没有解释,反而说道:“灵兮,让他们瞧瞧你的真本事!”
灵兮清澈的眸中划过一丝狡黠,身随心动,不过须臾,慕容玉清,欧阳子,七郎,陈霖的随身玉佩就尽收手中,被他晃着玩,末了,还不忘同玉婉炫耀,“姐姐,灵兮的本事可大着呢!”
玉婉不语,就在刚刚抱住他的那瞬间,她总算是明白,为何玄空方丈会是那副模样,原是他将毕生的功力都给了灵兮,难怪说是福是祸,要看灵兮自己的造化,一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担起多大的责任,这孩子的未来,任重道远,的确,只有跟在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灵兮,姐姐知道你有大本事,但你万不可在人前轻易暴露自己的实力,可记住了?”
灵兮点点头,师父说过,以后都要听这位好看姐姐的话,他不会让师父失望的,于是,乖巧地将玉佩都还给慕容玉清他们,然后在凤萧寒跟前站定,跪下,“灵兮拜见皇上,请皇上允许灵兮一路随行,灵兮保证,绝不拖皇上的后腿。”
凤萧寒将这小家伙扶起来,认真地看着他,其实,只要是玉婉同意的事,他是绝不会反对的,但这孩子乖巧得让人心疼,他都不忍心让这孩子跟着他们一路奔波了,“朕答应你,但你必须保证,这一路,你只能跟在你姐姐身边,可能做到?”
“能,灵兮一定寸步不离,守在姐姐身边!”灵兮脆生生地应道,而后,从自己的随身包袱里摸出了一串檀木佛珠,递给凤萧寒,“皇上,这是师父让灵兮转交给您的,请您一定要随身携带,师父还有一句话,说是真龙只有一个,但是凤凰却有两位,请您莫要强求!”
小孩传达完了,就回到了玉婉身边,小手紧拽着玉婉的裙摆,却不知他这一句话带给了凤萧寒和玉婉多大的震惊,不,在场的人都沉默了,脑海中不断地在思考着灵兮话里的意思。
或许,就连凤萧寒自己都未能完全明白,可玉婉是真的懂了,结合之前的种种,她甚至已经知道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不能说,看着不远处和素荷站在一起的紫藤,心里五味杂陈。
而凤萧寒却是沉溺在那句“莫强求”中,又是莫强求,又是莫强求,为何每个人都在提醒着他,警告着他不要强求,难道,真的无法改变吗?哪怕是成为天下之主,他也不能吗?手藏在袖中,紧紧握住,冷声道:“出发!”
玉婉看了凤萧寒一眼,与他擦身而过,差一点,就差一点,凤萧寒就要握着她手,带着她远离这些纷扰,最终,理智战胜了一切,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婉从他身边经过,感受着她带过的风,真可笑,他这一生唯一爱上的人就在身边,可为什么距离那么远,远到,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