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不希望你和爹在战场上有事,坚定的信念能让你们所向披靡,你清楚所有事情的原委,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就担心爹,我怕他有一天会撑不住,随娘而去,到时候,我们真的就没爹没娘了……”玉婉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的父亲是天生的将才,他做不到抛弃家国随白水心而去,所以总是第一个冲在了前面,若是在战场上陨落,他也无愧帝王,无愧百姓了,只是,他还有一双儿女放不下,撑到今天。
如今,慕容兄妹皆已长大,乃是人中龙凤,优秀且有主见,心智完全继承了他们的母亲,慕容烈似乎是放心了,有些消极厌世,身体也每况愈下,所以,玉婉不得不给他一个强大的目标,让他有撑下去的理由……
“婉儿,哥不会让爹有事的,也永远不会离开你的……”玉婉的苦心,慕容玉清又怎会不知,他们不在的这几个月,父亲老了太多了,也不怪玉婉如此忧心,反倒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未能及时察觉父亲的心思。
正说着话,突然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闯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块栗子糕,迈着小短腿,奶声奶气地说:“姨姨,吃糕糕……”
“好,小康儿真乖!”玉婉连忙迎了上去,这个孩子正是雪后白芸的儿子,雪源国的小太子,说来也巧,初次见面,小康儿就格外喜欢玉婉,逮着机会就粘着她不放,有好东西吃也必然先眼巴巴地给玉婉送来,倒是个可心的娃。
“这孩子倒真是与你有缘!”慕容玉清寻思着是不是该多送几个孩子到宫里来陪陪玉婉,也好热闹些。
“是啊,我都舍不得还给他母亲了……”玉婉把小康儿抱在腿上,一点一点喂他吃栗子糕,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便留着,有你护着,是这孩子的福气,对吧,小康儿……”慕容玉清捏了捏小康儿肉嘟嘟的脸蛋,也觉得甚是可爱。
“对,舅舅说的,都对!”小康儿奶声奶气地应着,这几日,他时常被慕容玉清带着玩,成功被荼毒了,只要是舅舅和姨姨说的,都是好的,丝毫不为自己离开母亲而感到伤心。
眼见着小康儿吃完了点心,昏昏欲睡,慕容玉清便让人带了下去,顺便屏退了左右,只余兄妹两。
“婉儿,回宫后,你在避着皇上吗?”
“有这么明显吗?”玉婉没有否认。
慕容玉清轻叹,再明显不过了,凤萧寒每每到了玉凤宫,玉婉总有千万个理由避而不见,索性连政务也不管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非要如此吗?”
在自己哥哥面前,玉婉直言不讳,“是,我不想他越陷越深……”至于其他的,玉婉并未明说。
“婉儿,你,你太冷静了。”慕容玉清一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玉婉其实知道,这不是冷静,而是冷情,凤萧寒对她是很好很好,但只要她还是他的嫂子,他们就永远也走不到一起,与其给他一个虚无缥缈的期待,让他泥足深陷,不如现在就绝了他的念想,他们只是太后和皇帝,哪怕这样一来,她自己也会觉得痛。
慕容玉清本来准备了许多话,到最后一句也说不出来,也许,暂时放下儿女私情,未尝不可。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就是这么几句对话,恰好被悄悄过来的凤萧寒听了去,不伤心吗?那是假的,可他再也放不下了,既然她不愿意见他,那就不见吧,总归,喜欢她,已经深入骨髓,见或不见,时刻想念……
就这样,同处深宫的两人,愣是抬头不见低头更不见,期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比如陈国正式改为东华国,离温华成了国师,比如离族新任族长离香强势昭告天下,离温华叛变,永远驱逐出族,比如雪源国内乱已平,如今全国封锁,无人能入,又比如凤珍即将归来,顺便拐了个驸马……
东大陆暂时处于休养生息的状态,但各国军队却是加紧训练,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各自绸缪。
一眨眼,就到了除夕夜,凤萧寒以国难当前为由,取消了大大小小的宴会,更是省去了诸多繁文缛节,但实际上,他只是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因为他已经决定了,开春后,要亲自出征!
再次见到玉婉,恍如隔世,凤萧寒的一双眼睛几乎粘在了她身上,怎么都看不够,原来,不见时,想念,见到时,思之如狂。
“皇上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相比之下,玉婉就平静得多,可又有谁知她给自己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能这般坦然相对。
想多看你一眼,怕这一面过后,再见遥遥无期,凤萧寒如是想,却是这么回答玉婉,“今年封笔早,朕便过来偷个懒。”
一问一答之后,两人都沉默了,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有声,吓得莺歌连忙跪地,生怕自己的鲁莽惊扰了圣驾。
“起来吧,哀家让你拿个针线,怎的这般久?”玉婉看着惊魂未定的莺歌皱了皱眉头,不就是清静些,有什么可怕的。
“回主子,您要的捻金丝用完了,奴婢去了一趟尚衣局。”莺歌急中生智,撒了个谎,她哪里敢说是大殿里气压太低,气氛冷凝,导致她在殿外踌躇,不敢进来呢……
小心翼翼地放好针线,莺歌不敢多做停留,半屈膝行礼,人就迅速退了出去。
玉婉轻叹,撒谎不打草稿,不过,莺歌这一搅乱,她的内心反而释然了,是谁说不见则不念的,纯属诓人,凤萧寒这般,只怕是陷得更深了……
“朕……”
“师兄……”两人同时开口,瞬间如冰雪消融,玉婉看到了凤萧寒眼里的惊喜,凤萧寒也看到了玉婉眼中的笑意。
“婉婉,何事?”凤萧寒多日来的烦闷,被玉婉的“师兄”二字一扫而空,此时,心情顿时开朗,本欲开口告辞的话立马收了回去。
看着凤萧寒突然像变了个人,玉婉的心有些疼,原来是她自己偏执了,在这四四方方的宫苑里,有一人知暖知热,心意相通,何其有幸,何必拘泥于身份,让自己和他人都不好过呢?
于是,她笑着把自己正在缝制的披风递给凤萧寒看,“我想在这儿绣上花样,但不知道绣什么好,师兄给我描一个,可好?”
凤萧寒看着这件精致又暖和的披风,眼里闪过一抹落寞,是了,每年冬季,她都会精心地为她的父兄各缝制一件披风,原来,今年也不曾落下,他有幸得到她送的一件披风,还是在彩霞峰时,那原本也是给慕容玉清的吧,只因披风内里绣了个“清”字,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珍藏了起来。
“好!”玉婉的请求,他如何舍得拒绝,当即就走到书案前,准备描图。
玉婉见宫人都不在,只好亲自给凤萧寒研墨了,初时,他描了鹤立青松图,她嫌弃太古板,默默收了起来,又摊开一张新纸。然后,他描了傲雪寒梅图,她极为喜欢,却还是不满意。
“师兄,可有你极为喜欢的一种花?”
“有!”凤萧寒放下手中的画笔,重新拿了一支,这一次,他用了颜料作画。
寥寥几笔,玉婉就知道他画的是什么了,这世间最为难得的便是知音,她万万没想到他竟也如她一般,偏爱此花。
凤萧寒停笔,一副绿牡丹图跃然纸上,惟妙惟肖,清雅又高贵,宠辱不惊,充满了对生命的期待。
无疑,这幅图惊艳了玉婉,简直对它爱不释手,她喜爱牡丹,尤爱豆绿,曾经她的百花园里就有一株,可惜没能养活,害她可伤心了。
“美,太美了,这若是绣在披风上,行走时,花枝摇曳,该是何等风姿啊!”玉婉感慨,当即就决定为了这幅图将披风改了。
眨眼间,已到了晌午,两人简单用了午膳后,玉凤宫就热闹了起来。
小灵兮带着银雪,凤萧晨带着小康儿,三个半大的孩子跟一头狼,在大殿里玩得不亦乐乎,许是受孩子们的纯真所感染,玉婉竟也跟他们一起玩闹,欢声笑语充斥了整个玉凤宫,成为冬日里不可多得的一道风景。
凤萧寒也被眼前的画面打动,提笔将这一幕完完整整地画了下来,这样灵动的玉婉,实属罕见,这样温馨的画面,亦是难得。
不多时,慕容烈和慕容玉清父子俩也进了宫来,所有人坐在一起围炉,也是其乐融融。
“只可惜,珍儿和小九他们赶不回来……”年夜饭,少了几个人,玉婉深感遗憾,凤珍和凤萧礼远在北方,大雪封山,不得不暂缓归程,而凤萧明和凤萧默则在南方,大过年的,依然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无暇回京。
“待明年,我们一定整整齐齐,陪你过年!”凤萧寒保证道,今年,天灾人祸,委实无奈。
“好……”玉婉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许下了新年的第一个愿望,祈愿她所珍视的人都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