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之后,救援人员来了,来的是一辆破破烂烂的敞篷吉普,但少年和阿坚已经觉得好满意了。
“没想到还能坐上车子。”阿坚说。
这回是乡长亲自带着侄女来接他们的,乡长倒是挺亲和的,下车要来帮忙,游水坚道谢后表示自己能行,真鄂丛蓉打开车门,游水坚先扶着少年上了车,然后自己上车。真鄂叔侄俩看客人坐稳当了,这才开动汽车。
等游水坚了解到开车的是乡长后,再一次表示感谢,看得出乡长是个话痨子,爽朗地接受感谢后话匣子就打开了:“乡里的马队全出去干事了,丛蓉来求我,能派的人一个没有,只有我自己来,也是你们赶得巧,这辆车昨天刚从县里修回来,今天就派上用场了。别嫌弃这车,这车可能比那位年轻人年纪还大些,一年要修个五六回,却是我们这里唯一的公务用车。我说你们俩这脚伤是怎么回事,从山上跌下来吗?”
“是哦。”游水坚说:“我们是登山爱好者,前几天都顺顺利利的,快出了山口了,却跌伤了脚。”
“那丛蓉碰到你们,你们是带着伤走了很久了吧?”
“是哦,走得慢,走了两天了,我倒不碍事,阿卯的脚肿得还是那么厉害,乡里有好的医生没有?”
真鄂万生道:“哪有什么好医生坏医生,乡里就一个医生,他的草药很好,治脚伤是家常便饭了,放心,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这边游水坚和真鄂万生海阔天空聊着,那边少年凑近了丛蓉因风扬起的头发,闻着头发上飘过来短暂停留在鼻孔间然后很快被风吹散的别样香味,时间一久,丛蓉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把头发给束到前面去了。
少年发现,坐上车之后,丛蓉就一直没有回头。
“今晚我们住乡里吗?”少年插嘴问。
游水坚说:“那肯定的,你伤成这样,得看医生,暂时去不了别的地方。”以为少年是想家呢,对真鄂万生说:“到了乡里,劳烦乡长借个电话,我让人过来接。”
乡长说:“多大的事啊,有什么好劳烦的,以后别跟我那么客气了。对了,你们是哪里人?”
“大所的。”
“哇,大所人啊。”
客人在乡长眼里突然高大上起来,只因大所是本国的首都,庞果第一大城市呢。
“乡长去过吧?”
“去过,去过两次,最近一次都好几年了,是开基层先进工作者大会,我被县里选上。那地方,吃一碗面条的钱,够我们乡里人家一家人好几天的伙食费,自费去不起啊。那地方,真的是好地方,高楼大厦,我们住的那酒店,跟皇宫一样,早上吃自助餐,我能吃一大面盆,把服务员都看呆了,中午晚上我们十几个人一桌,围着吃,上来的都是山珍海味。现在国家有钱了,对我们这些基层公务员还真是好。现在整个国家都在发展,就是我们这里的穷乡僻壤发展不起来,几十年也没什么变化,赶不上,着急,但有个屁用。”乡长说着说着,不知怎的百味俱陈起来。
少年不喜欢听这些,问:“那乡里有旅馆吗?”
“旅馆?那是没有的。”乡长说。
“那我们住哪里呢?”
乡长说:“你俩就凑合着住一晚乡公所吧,不过你们有点不巧,刚赶上不太平的时节,晚上可能有点嘈杂,别理我们,你们自己睡自己的就行了。”
这时丛蓉插话道:“乡公所不方便,就住我家吧。”
真鄂万生问:“你家怎么住?”
丛蓉说:“小智去县里同学家了,他的房间空着,不就一晚嘛,小智房间大,他俩可以凑合着住。再说我们那儿也没有饭店,我做饭的时候多加些米,连他们的饭都解决了。”
少年觉得这个主意是他今年听过最好的主意,连声答应就这么办,反倒让丛蓉的老叔有点不放心了。游水坚轻推了少年一把,让他别那么轻浮,就算多么想住她家,也不应该让乡长起疑心啊。
乡长说:“还是和你爸商量一下吧。”
丛蓉没话说了,也不能不经父母同意就带着陌生人回家,为了让少爷达到目的,游水坚开始和乡长加深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和他唠嗑:“乡长你说去过大所两次,第一次什么时候去的?”
乡长很开心有人跟他聊,说:“快二十年了,记得那时丛蓉还没出生呢,我家儿子也才刚会走路,那时的大所可没现在那么发达,屋子也没现在高。”
“也是公费去的?”
“那时是乡里凑钱,县里再补贴一点,才去的,那时省里还没高速公路呢,转车就转了四五趟,一路颠簸,三天才到。”
“去那儿干什么呢?”
“汇报我们这儿的灾情,那年我们这里天冷得跟冰封地狱一样,牛马羊全都冻死了,人也冻死饿死好些,逼得没办法了,那时的老乡长派我上首都申请救灾款……”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加拉帕就到了,少年真不敢想象这就是乡里,还不如发达省的一个村子大,房子更是没法比,都是些石头垒成的矮屋,连水泥都没有糊。
吉普车开过好歹一座二层小楼前,从牌匾上看,这就是乡公所了,但是乡长没有停车,继续往前开了十米,到了一户人家门口停下,少年以为这就是丛蓉家,略感失望,丛蓉跳下车,却说:“医生家到了,下车吧。”
少年记得,这一路丛蓉就没回过头,这次好不容易看到正脸,刚想饕餮一下,丛蓉却进屋去了。
“吉白医生在吗?”丛蓉问屋里。
“谁啊?”屋里有个老人问。
“我,丛蓉啊,我带了两个游客来,他们摔伤脚了。”
“哦,是丛蓉,让他们进来吧,我在磨药,等会儿就出来。”
就在游水坚和少年进门这工夫,乡公所二层窗户里伸出个脑袋高叫:“乡长,有县里的电话。”
“噢,来了。”乡长应一声,往公所去了。游水坚边搀扶着少年坐下边对丛蓉说:“乡长原来这么忙的。”
丛蓉却说:“平时闲得很,就这几天。”
“哦,忙什么呢?”游水坚好奇,想着可能是乡里有活动。
“你们还不知道吗?”丛蓉奇怪的问。
“知道什么?”
丛蓉说:“现在全国行动,抓捕谋杀国王的嫌犯的帮凶啊。”
“谋……谋杀国王?”少年和游水坚都惊诧极了。
“看起来你们是真不知道,国王被刺杀的时候,你们可能正好在山上吧。”
这时老医生出来了,却没有一点医生的样子,微驼着背,身穿普尼族老人惯穿的衣服,问丛蓉:“害死国王的凶手找到了?”
丛蓉说:“凶手早就找到了,听说凶手还有帮手,现在正全国抓捕帮凶呢。听说还有幕后黑手。”
老医生满脸激愤:“怎么可能没有幕后黑手?该死的东西哟,连国王都敢杀,除了那些‘民主’派,谁敢干这样的事?应该把那些坏东西全抓起来,他们都是帮凶,都是黑手,没一个好人。”
少年和游水坚面面相觑。丛蓉笑道:“吉白医生,这不全国上下都在抓捕帮凶吗,很快就能抓到了。”
“哦。”老医生看了看眼前两位陌生人:“这两位?”
“病人,脚摔了。”丛蓉答。
“让我看看。”吉白医生指着游水坚,游水坚忙说:“我没事,医生看看他的。”说着解少年脚上的绷带。
医生看了看,捏了捏,一句话没说,回屋拿出药膏,用木板一舀,在肿块上面涂抹一遍后,指着一块旧布,让丛蓉把患处包上。
原来这丛蓉从小给吉白打帮手,对包扎熟门熟路。但是见到那块将要包扎的旧布,少年连忙止住,柔声说:“还是用我们自己的绷带好了。”
丛蓉看看吉白,老医生一皱眉:“绷带,绷带有个屁用……”
这医生的服务态度不忍卒睹,要是在别处,少年早就蹦起来了,无奈这里有个姑娘,这姑娘还跟他解释:“这是我们这里特有的鸪麻编的,对伤口复原很有好处,你别嫌它旧,有它配合药膏使用,伤很快就会好的。”
姑娘都这么说了,麻布再旧也得裹上。丛蓉又对游水坚说:“既然来了,就让医生看看吧,涂点药膏对你有好处的。”
游水坚还是拒绝,少年在旁边就生气:美女都请不动你是怎么回事呢?哪里想到游水坚的顾忌多,想得多,但终于熬不过少年,决定碰下运气,自己解开了绷带。
医生看了下伤口,一声没吭,又拿出那瓶药膏,依样画葫芦给伤口抹上,少年见了不以为然:“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万能灵药,什么伤都能治?”
听见这外人质疑自己的灵药,吉白民语带不爽说:“我叫它王膏,虽不能包治百病,一切外伤、筋骨伤、枪伤,自然药到病除……”
游水坚听他提到枪伤,心里咯噔一下。少年算看明白了,这老家伙是老牌傲娇系的,好想灭他威风,不禁讥讽:“可惜不能起死回生,不然神医进京献给国王,国王也不至于说死就死了,神医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又说:“我也听说过在神武王时代,有些巫医,自称医王、药王的,真给神武王献过长生不老药,可惜神武王还是没活过八十,那些医王药王后来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作为全乡唯一的医生,平时被供着捧着,乡长都要让他三分,今天莫名其妙被一个年轻人七拐八弯骂得狗血喷头,心中有火自然不用说,可张着口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他,老张着嘴不说又太失面子,最后恨恨地说了句:“小畜生,国王死了叫‘薨’,不能叫‘死’,忤逆不道啊。”
少年问:“不能叫‘死’?我亲口听你说‘国王死了’的。”
吉白民是被他给气糊涂了,这么多年没吵过架,知道口舌之争胜不了,转身回后屋,路上差点被凳子绊倒,丛蓉急忙来扶,吉白民开始连丛蓉也怪罪,甩手不让她扶,少年生气,还想说什么,急忙被丛蓉打眼色止住了。
这时游水坚自己包好伤口,对少年说:“我先去给家里打个电话。”
少年说:“去吧。”
游水坚瘸着来到乡公所,正好碰到乡长又要出门,让他自己去二楼找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