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皇帝好道,却十分忌讳别人用这件事情在背后议论他。一些用心歹毒的人便充分利用这一点,在相互攻击的时候诬陷对方。嘉靖二十九年(1550)春,一个检举奏折把嘉靖皇帝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事情是这样的,原户部主事王联因杀人罪下狱,他在狱中通过父亲王良上了个检举奏折,检举原河南巡抚胡缵宗曾作诗讽刺嘉靖皇帝。其诗如下:闻道銮舆晓渡河,岳云缥缈照晴珂。千官玉帛嵩呼近,万国车书禹贡多。锁钥北门留管乐,南极扈羲和。穆王八骏空飞电,湘竹英皇泪不磨。
这首诗作于嘉靖十八年(1539)春,当时胡缵宗是河南巡抚右副都御史,嘉靖皇帝扶母亲灵柩南归承天府,经过河南时胡缵宗写的迎驾诗。这首诗字里行间都充满了颂圣的意味,王联凭什么说是一首讽刺嘉靖皇帝的诗呢?这是因为第七句“穆王八骏空飞电”中有“穆王八骏”四字的缘故。
穆王是指周穆王,八骏是稀世的八匹千里马。传说周穆王的坐车是由八匹千里马拉的。驾驶穆王坐车的人叫造父。造父的师傅名叫泰豆。造父开始跟着泰豆学驾车的时候,行礼很谦恭。泰豆三年没有教造父任何东西,而造父在礼节上对泰豆更加恭敬小心。于是泰豆跟造父说:古诗有言,擅长制造良弓的人,必须先做簸箕;擅长冶炼的人,必须先做皮革处理。你要真正学到驾车技术,就必须先注意观看我快走的姿势。快走的姿势像我一样了,然后才可以掌握住八根缰绳,驾驭好八匹马的马车。造父唯唯诺诺,答道一切照办。后来就学会了驾驶八匹马的马车。
王联检举说,胡缵宗表面上是用“穆王八骏”来形容皇威,实际上是暗中讽刺嘉靖皇帝跟邵元节修道,就像造父跟泰豆学驾马车一样,卑躬屈膝,恬不知耻。并将此诗在朋友中广为传看,极力诋毁嘉靖皇帝。
胡缵宗(1480—1560),字世甫,原字孝思,号可泉,别号鸟鼠山人,秦安县兴国镇人,正德三年(1508)进士。嘉靖十八年(1539)十二月在河南巡抚任上因官衙失火烧毁了符敕而被免职。嘉靖皇帝收到王联的检举奏折,越看越气,盛怒之下就派人连夜赶到胡缵宗的家乡,将他捉拿到京。
胡缵宗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捉拿他的钦差也只字不吐。直到他在金銮殿上看了嘉靖皇帝扔下来的王联的检举书时,他才大声叫起屈来:“皇上,王联是在血口喷人啦!这明明是一首颂圣诗,是王联想诋毁皇上,拨弄是非。”
嘉靖皇帝对好道一事十分敏感,大臣们对此事的抵触情绪他也十分清楚。他钻进了死胡同,要想再走出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他质问胡缵宗:“朕问你,穆王八骏是什么意思?”
用八匹千里马拉着豪华的马车,想当然有趾高气扬的成分存在。胡缵宗用在这首诗中,其本意也是为了形容皇家的威仪,有拍马屁的意思。他说:“穆王八骏,引申为皇上伟大,永镇四海。”
嘉靖皇帝一拍龙案,怒发冲冠:“胡缵宗,狗贼!你以为天下就你聪明,再也没人知道穆王八骏的意思了吗?朕问你,朕当时扶榇南归,痛不欲生。素衣缟服,轻车简食。何来穆王八骏?你公然诬蔑朕,居心何在?”
胡缵宗听了,汗流浃背。嘉靖皇帝是个孝子,当时扶榇南归,确实是素衣缟服,轻车简食,上下都沉浸在一片悲痛的气氛中,根本没有“穆王八骏”那种趾高气扬的气势。自己本来是为了颂圣,谁知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自己的苦心又能到哪里去说呀!他结结巴巴地说:“皇上,微臣、微臣不是、不是想诬蔑皇上……”
嘉靖皇帝怒吼道:“胡缵宗,狗贼!朕再问你,朕修道,荒废了什么国事?朕修道,行善积德错在哪里?纣王不修道,朕是不是应该学他?”
胡缵宗又惊又怕,委屈地哭了起来:“皇上,微臣忠于皇上之心,天地可鉴!”
嘉靖皇帝愤怒地说:“不用天地为证,你只问问满朝文武,谁能从这首诗中看出半点颂圣的意思,朕就算你是在颂圣。”
满朝文武全都垂下了头,谁敢在这种时候去摸嘉靖皇帝的老虎屁股呀!于是嘉靖皇帝下旨刑部严加追究,对背后诋毁朝廷的人绝不许姑息迁就。
刑部主审官刘讱负责胡缵宗的案子。他反复阅读胡缵宗的这首诗,一点也感觉不到它是在诋毁嘉靖皇帝。在详细地刘讱询问了胡缵宗写这首诗的具体情况后,他提审王联,问:“王联,本官看胡缵宗的这首诗从头至尾都是在颂圣,你凭什么说它是在诋毁皇上?”
王联说:“胡缵宗亲口对犯官解释过诗的意思。”
胡缵宗又急又气:“王贼,你血口喷人,不得好死!”
刘讱问王联:“胡缵宗对你这样解释诗意,何时何地?何人为证?”
王联说:“当时在场的有给事中鲍道明,御史胡植、冯璋、张洽。”
刘讱说:“王联,本官再问你,胡缵宗写这首诗已经过去十年了,你过去为什么不揭发,直到现在才揭发?”
王联说:“胡缵宗一直是犯官的本官,犯官想揭发而又不敢。”
既然有人证,刘讱就赶紧传鲍道明、胡植、冯璋、张洽印证。四人一听,全都叫起屈来。鲍道明说:“王联他血口喷人,刘大人切不可听信他的鬼话呀!”
张洽说:“我至今都不认识胡大人,什么时候听他解释过诗意呀!”
刘讱把几个人的经历放在一起进行对照,王联的鬼话很快不攻自破。胡缵宗比张洽大三十多岁,他写这首诗的时候,张洽还是个毛头小子,没有中进士。胡缵宗怎么可能跟他在一起解释诗意呢!
于是,刘讱重新提审王联,两人说不到一起去,刘讱冷笑一声,说:“王联,看来不对你用刑,你是不肯说实话了。”
谁知王联不但没有被吓倒,还反过来威胁刘讱:“刘讱,我知道你和胡缵宗是同乡,想官官相护。但是胡缵宗作诗诋毁皇上,你千万不要跟着他一起玩火!”
刘讱气坏了,对王联进行了严刑拷打。谁知王联竟然死猪不怕开水烫,一口咬定胡缵宗是这样亲口对他解释诗意的。刘讱无奈,只好传讯王联的父亲王良。王良吃打不住,只好招出了实情。
原来,王联的心理有些不健康。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和父亲王良的小妾鬼混,被王良捉奸在床。王联当场出丑,受到了王良的鞭挞,竟然恼羞成怒,反过来将王良暴打了一顿。王良不胜其愤,将其告官,王联被下狱论死。王联就要被处死了,王良又后悔不迭。毕竟王联是自己的儿子,他不对,自己的小妾更不对,何况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呢!于是,王良又百般求官,撤回了自己的诉状,将王联放了出来。
后来,王联进士及第,授官河南阳武知县。嘉靖十八年(1549),嘉靖皇帝扶榇南归,中途会在阳武停歇。时任河南巡抚右副都御史的胡缵宗,在例行检查的过程中,发现王联玩忽职守,对安全保卫、生活接待等方面的准备严重不足。须知一点不慎大家都是会掉脑袋的呀!所以,胡缵宗从重责罚了王联,并当众鞭挞了他。为此,王联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找机会报复胡缵宗。
王联脾气暴躁,心理不太健康,经常莫名其妙地打骂下人。几个月前,他又无缘无故地侮辱了一个老家人。老家人忍不住回了一句嘴,他就将老家人殴打致死。杀人者偿命,毋庸置疑,王联又被下狱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