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严嵩不想对夏言落井下石,但这话又不好对陆炳说,便委婉地敷衍道:“陆都督有所不知,本相与都督都是兴王府的旧人。夏言百般陷害你我两家父子,满朝文武尽知,为防众人诋毁你我二人结党营私,故与都督扮成黑脸白脸,实为掩人耳目,望都督能够谅解。”
陆炳将信将疑,软中带硬地说:“但愿严大人所说不是在欺骗晚生。同时晚生也要告诉严大人,晚生所要杀的人,谁也阻挡不了!”
嘉靖皇帝驳回了严嵩为夏言的告免奏折。严嵩又连续上了两道奏折,一道比一道诚恳。嘉靖皇帝犹豫了几天,最终还是没有赦免夏言。严嵩十分沮丧,也明白了另一件事:陆炳跟嘉靖皇帝自幼在一起长大,由于他父母跟兴王府的关系,两人亲如兄弟。同时,陆炳并无篡国谋位的大才,对嘉靖皇帝只有愚忠,这一点聪明的嘉靖皇帝是能够清醒地认识到的。为了让陆炳死心塌地地为己所用,嘉靖皇帝会尽最大的可能来满足陆炳的要求,这是朝廷大臣中任何人都难以比拟的。严嵩明白了这一点,从此便没有说过陆炳的半个不字。
嘉靖二十七年(1548)十月,夏言被杀,结束了他专横跋扈的一生。夏言几度为相,任期内均政绩平平,却以狂妄自大而闻名。时人对其多有抨击之词,甚至称其为“国贼”。他几次罢相,甚至被杀,大小官员均感扬眉吐气。夏言死时,一个小妾已经怀了身孕。夏妻因为从心底里厌恶了夏言的人品,在小妾生下了儿子后,竟将他弄死,让夏言绝了后。虽说是其妻心毒,但也由此算是对夏言的一生作了一个大总结。
对元蒙用兵失败,使本来并不富裕的国库一下亏空了几百万两银子,嘉靖皇帝终于成了一只斗败的公鸡。恰在此时,广东总督欧阳必进又上了一份奏表,说沿海地区倭寇猖獗,请朝廷火速派兵进剿。嘉靖皇帝恼羞成怒,召集严嵩等大臣,说:“蒙夷跟我过不去,倭寇也趁火打劫,你们看该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打,朝廷刚刚遭受挫折,国库已经空虚,要打就必须再从全国各地征收银子,这是嘉靖皇帝绝对不会同意的。不打,海盗出没无常,又不可能像元蒙一样能够议和,难道就看着老百姓被荼毒?所以,大家都低着头,谁也不看嘉靖皇帝一眼。
嘉靖皇帝见大家都不吱声,火了:“你们都不吱声,什么意思?你们靠不住,朕就自己掏银子也要打!朕就不相信堂堂大明,连几个倭寇也要忍让!”
严嵩见嘉靖皇帝肝火极旺,便说:“打是当然要打的。只是微臣在想,该怎么打才能彻底根治倭患。”
明朝时,元蒙、朝鲜、安南、日本等国都是明朝的藩属国,元蒙是为生活条件所迫,不得已才来骚扰明朝,倭寇是怎么回事呢?
元末明初,日本北朝的足利氏征服了南朝,统一了日本。南朝一批失败后的武士和破产的农民等无以谋生,纷纷逃亡海上。同时,原本统治江浙一带的张士诚、方国珍部在被朱元璋打败后,其残余力量流窜到海上,还有两国的不法商人也夹杂其中。这样,几股势力互相勾结,形成庞大的海盗集团。他们经常对明朝沿海地区进行疯狂的侵扰和抢劫,这就是史称的“倭患”。
明初,由于倭寇的骚扰,明廷和日本的关系变得复杂起来。明太祖朱元璋为了抑制倭寇的骚扰,采取了朝贡与海禁相结合的对外贸易政策,即你来朝贡时,顺便带一些商品来,再顺便带一些商品回去。
嘉靖初,年幼的日本国王不能控制臣下,国内的一些权贵因有利可图,便纷纷强迫国王给予符验,争先入贡明朝。嘉靖二年(1523)五月,日本封建主大内氏遣派使者宗设来宁波通贡。稍后,另一名封建主细川氏也派瑞佐、宋素卿来到宁波。按宁波市舶司的规定,外国货物运抵,都由市舶司验收。货物的验发以贡使所带的勘合号数为序,否则,即以船只入港时间先后为准,使者也以先后次序得到宴请接待。
当时,宗设所持的是正德朝的勘合,瑞佐、宋素卿拿的是弘治朝的勘合。勘合不同,理应以入港先后为准。宗设的船先行抵达,但宋素卿利用自己原是中国人的方便,重金贿赂市舶司太监赖恩,使瑞佐的货物先行验收。后来在宴会上,瑞佐、宋素卿又被安排在宗设之上。对此,宗设愤愤不平。这些人素来凶悍,动辄拔刀仇杀。宗设当场便要与瑞佐格斗,市舶司太监因收取了宋素卿的贿赂,暗中接济武器支持瑞佐,但宗设人多势众,在拼杀中,瑞佐被杀死。而后,宗设焚烧瑞佐之船,捣毁宁波市舶司的嘉宾堂,并抢劫了当地仓库。宗设追杀仓皇逃逸的宋素卿,直至绍兴城下。宋素卿逃往他处躲避。宗设从绍兴折返宁波,沿途烧杀抢掠,俘获明军指挥袁琎、百户刘恩等,最后夺船出海,潜伏于近海岛屿。备倭都指挥刘锦追至海上,战死。浙中大震。这是日本诸道争贡引发的事件,即所谓的“争贡之役”。
“争贡之役”后,嘉靖皇帝下旨停办市舶事务,中止了对日的贸易,实行彻底的海禁,迫使倭寇把目标对准了朝鲜等国。然而由于明朝推广棉花,随后税收又实行一条鞭法,导致明朝手工业蓬勃发展,尤其是物美价廉的棉布,成为暴利商品。为利所图,小股倭寇不敢窜犯,他们就一股一股地纠集到一起,开始强闯中国沿海。这些海盗们的力量究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呢?举一例说明,有一个海盗集团意图攻占菲律宾,准备攻打当时占据菲律宾的西班牙海军,西班牙军方没有办法,只好派传教士到明朝廷请求明朝派海军共同剿灭海盗。海盗势力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嘉靖二十六年(1547),即去年,夏言曾建议嘉靖皇帝成立了专门的剿倭机构,并推荐朱纨总督闽浙抗倭事宜。朱纨在闽浙大肆屠戮,矛盾充分激化,而利益受损的官宦交章弹劾,朝中又失去了夏言的支持,他担心会受到惩罚和屈辱,而不得不含愤自杀。这样一来,沿海倭寇更加猖獗,才有广东总督欧阳必进上表求兵一事。
当下,嘉靖皇帝听了严嵩的话,便问:“听你所言,你似乎有了平倭之策?”
严嵩说:“自有明以来,倭寇一直骚扰不断,但我朝一直没有引起重视。现在,随着我朝的经济发展,倭寇越来越猖狂,已经成了我朝的心腹大患。所以,微臣以为应该成立专门的抗倭机构和军队,以保证我朝的安宁。”
嘉靖皇帝说:“这还用说,朱纨到任后闽浙的军队不是任由他调嘛!”
严嵩说:“微臣的意思是成立专门的剿倭军队,不负责其他事情。至于军费,微臣以为沿海地区人民富裕,人口稠密。为了安居乐业,很多富商大户均愿意出粮出钱,招募兵勇抵抗倭寇。而且犯边的倭寇渡海而来,做贼心虚,以抢掠为目的,来无踪,去无影,跟朝廷军队硬碰硬的机会不多。所以,这笔费用可找沿海大户募捐。”
嘉靖皇帝点了点头:“爱卿所言极是,这样一来,既为朝廷分了忧,也解决了沿海人民的后患,可谓一举两得。”
至此,明朝正式摆出了抗倭的架式,拉开了抗倭的序幕,也才有了后来戚继光招募乡勇,训练出了战无不胜的抗倭戚家军的事情。至嘉靖四十一年(1562),为患一百多年的倭寇终于在嘉靖年间被彻底荡平了。这些都是后话,表过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