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王效听到夏言的禽兽行径,愤而上书弹劾夏言:“……为相而不仁,何以辅政为民?六旬强抢二八女为妾,与禽兽何异!朝廷举孝悌,倡爱民,天下始归心。然夏言之辈,害群之马,坏人伦,败纲常,千夫所指,不严惩则世风难振……”
明朝禁止强抢民女,但不禁止买卖妇女。什么卖身为奴、卖身葬父、卖身为妾的事情比比皆是。而且皇帝自己三宫六院,又有什么资格禁止权贵们娶妾纳小呢!所以,嘉靖皇帝看了王效的奏折,派人调查了情况,得知夏言是用五百两银子在买妾时,此事竟不了了之了。
嘉靖皇帝对夏言的禽兽之事能够不了了之,夏言对王效的正义之举却难以容忍。他指使大臣弹劾王效,罗织了一些罪名,轻易就把王效赶到了甘肃一个偏远的地方,做了一个里胥。王效不久忧郁而亡。
明朝规定入直大臣到西苑斋宫只能乘马代步,不能坐轿出入,能坐轿出入的只能是皇帝。过去夏言为了显示自己的势力,还仅仅是偶尔为之。现在却肆无忌惮,天天坐轿出入了。群臣见嘉靖皇帝对夏言偏听偏信到这种程度,谁还敢自找没趣?大家见了夏言,一个个噤若寒蝉,谁也不愿意招惹他。于是,夏言在朝中天马行空,权势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严世蕃对严嵩说:“夏言狗贼,气焰熏天,好像大明王朝跟他姓夏了一样!”
严嵩淡淡地说:“古人说,福不可享尽,势不可使尽。福享尽了,就会乐极生悲。势使尽了,就没了回旋的余地。本朝杨廷和、费宏、张璁,谁不曾是气焰熏天,结果又怎么样呢?”
严世蕃说:“夏言数次欲害爹爹,孩儿怕他此心仍然没死。”
严嵩不屑一顾地说:“为父为官清正,行事谨慎。惹不起躲得起,他能把为父怎么样!”
明朝自朱元璋建国起,就外夷倭寇骚扰不断。由于语言不通,交涉有障碍,很多问题不但不能及时解决,有时甚至发生误会,使矛盾越来激化。夏言根据大臣们的建议,向嘉靖皇帝上了一个奏折:“皇上,我大明王朝日益强盛,外国使臣纷纷来朝,因语言障碍,常常使朝廷尴尬。微臣以为,可在国子监开设译字生班,在全国选拔品学兼优者学习各国语言,以备朝廷出使和接待各国使臣时用于翻译,这样既能体现我大明王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也利于跟各国通好,加强往来。”
嘉靖皇帝大加赞赏:“好,这个奏折上得太好了。”随即对严嵩说,“严爱卿,此乃礼部职责范围,你是礼部尚书,朕就责成你迅速筹办此事,不得延误。”
夏言看了看严嵩,对嘉靖皇帝说:“皇上,微臣以为此事应交吏部筹办,礼部筹办不妥。”
嘉靖皇帝:“国子监一直隶属礼部,严爱卿筹办有何不妥?”
夏言:“这……”欲言又止。
嘉靖皇帝:“好啦,朕意已决,夏爱卿不要再妄生异议。”
译字生班的事情使严嵩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他出班奏道:“皇上,微臣执掌礼部,发现朝廷所开的国学叫学院,州、府、县开办的学堂也叫学院,民间三两人的学堂也叫学院。臣以为都叫学院有所不妥,有滥竽充数之弊病。像这次的译字生班,乃是一种特殊的学业,也叫学院,更不妥。”
嘉靖皇帝:“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理才好?”
严嵩:“微臣以为,译字生班可称太学,朝廷、州、府开办的学堂可叫学院,其他的应改称社学。”
夏言正为自己的建议被嘉靖皇帝驳回而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听了严嵩的话,便急忙出班反驳,想杀一下严嵩的威风,挽回点自己的面子:“臣以为严大人此议不妥。”
嘉靖皇帝:“爱卿可陈述理由。”
夏言陈述自己的理由:“天下儒学是一家,传道授业解惑者皆为师,读书解惑的学堂也应该统称学院,这是一种代称,而不作他用。如果把学堂以太学、学院和社学加以区分,那么学院和社学所学的知识是不是要两样?文字是不是也要再造一种呢?”
严嵩针锋相对:“下官想请教夏大人:朝廷集天下精英,开科考举会试有第一,一个三五人的乡下学堂考试也有第一,这两个第一是不是可以相提并论呢?”
夏言有些恼怒:“严嵩,你不要胡言乱语,扰乱视听。”
严嵩不尴不尬:“夏大人,皇上让我们陈述各自的理由,你却这般说下官,下官是应该听皇上的呢,还是应该听夏大人你的?”
夏言正要说什么,嘉靖皇帝不耐烦了:“好啦好啦,两位爱卿不要再争了。严爱卿言之有理,朕准其所奏。译字生班就叫太学,州、府以上官府开办的学堂可称学院,县办的学堂称县学,民间城镇的称社学,农村称私塾。以后未奉明旨,擅称学院者,一律严惩。”
译字生班实际上就是我国最早的外国语学校。这里的学生毕业后是要被吏部实职录用,分配到各个要害部门担任职务的,吃香的喝辣的自不必说,待遇也很高。所以,这件事情一公布,夏言家里立即门庭若市。大臣甲说:“相爷,下官有一小侄,德才兼备,想入国子监学成后为国效力,恳请相爷推荐一下,下官和小侄感激不尽。”
夏言个性极强,译字生班的事情,由自己提出就应该由自己负责操办,嘉靖皇帝让严嵩操办也就算了,后来自己跟严嵩发生争执,嘉靖皇帝居然支持严嵩,让自己在众人面前栽了个大跟头,嘴上不说,心里的这股怒气不知道有多大。这时听了大臣甲的话,就没好气地回答:“今天在金銮殿上你们也都听见了,皇上让严嵩筹办此事,你们有事应该去找严嵩,找本相干什么!”
大臣甲知道夏言心里有气,态度生硬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便媚笑着说:“下官跟严嵩素无交往,对他的卑劣行径也一向不齿,自始至终一直跟相爷站在一起,还是找相爷说话方便一些。”
大臣乙眨了眨眼睛,讨好地说:“是呀,相爷乃朝廷首辅,群臣之首,相爷推荐的人,他严嵩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拒之门外。”
众人一起附和:“相爷,下官们都对严嵩的卑劣行径深恶痛绝,不来找相爷,找谁呀!”
夏言本来就是一个自高自大的人,被众人戴了几顶高帽子,便飘飘然起来了,嘴上却故意说:“只怕严嵩有皇上为他撑腰,不买本相的账啊!”
大臣甲一种跃跃欲试的斗士样子:“他敢!相爷是朝廷首辅,经常代皇上处理国事,过问译字生班的事,他严嵩敢不唯命是从?”
众官员全是同仇敌忾的神色:“他在皇上面前再红,也红不过相爷你呀!他要敢跟相爷过不去,我们都饶不了他!”
夏言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才该收礼的收礼,该推荐的推荐,全然忘记了严嵩跟自己的矛盾,丝毫没有考虑假若严嵩不买自己的账,到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晚上,严嵩坐在桌前写着办学方案,严世蕃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递过严嵩一本花名册,说:“爹爹,这是夏言派人送来的花名册。”
严嵩奇怪地问:“什么花名册?”
严世蕃说:“就是推荐到太学读译字生班的人员名册。孩儿点了一下,一共是一百五十六名。”
严嵩放下笔,接过花名册翻了翻,然后丢在桌上,未置可否。
严世蕃小心翼翼地问:“爹爹打算怎么处理?”
严嵩说:“跟夏言打交道,后脑勺上都要多长一双眼睛。为父当然要照章办事,决不能授朝臣以把柄,从而被夏言落井下石。”
严世蕃说:“爹爹所言甚是。夏言一向不把爹爹放在眼里,爹爹若再软一软,朝中就没人看起得爹爹了。”
严嵩受了严世蕃的激将,情绪冲动起来。他咬牙切齿地说:“夏言狗贼,一向不把为父放在眼里。此次皇上令为父筹办,他要插手,为父偏不让他插手,看他能把为父怎么样!”说着,将夏言推荐的花名册扔到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