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美的远游：在审美价值比较中展望文明的未来
就个体经验而言，审美价值观的现代证明与综合研究实在太重要了！
人常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以为还不够，应该再加一句，“想象美丽生活”，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想象美丽生活”，这应作为价值论美学的宗旨。思想需要通过话语来证明，所以，读万卷书，方能知晓古今思想智慧，在自由而美丽的多元性思想追寻中，现代人能够找到自由的价值；人类文明生活的美丽，局限于地域、民族和人群，在我们的视野之外，常有无限新奇的美丽事物。它需要我们自由而美丽地认知，所以，只有“行万里路”，才知天下的广博文明生活艺术创造；在广泛的经验积累基础上，需要有美学的眼光，即在读书与行路过程中，比较取舍，形成美的创造，所以，“想象美丽生活”，是我们的思想与创造的动力，也是人类生命与文明的目标。这需要对美丽生活有伟大的理想展望，不能只满足现实的生活，只有对更高的美丽生活有着探索与想象的冲动，才能推进文明生活的自由发展。生命的远游，伴随着心灵的远游和为了美的远游。“美的远游”，有两重意思：一是让我们的美的思想与艺术传播到远方；二是让远方的美的思想与艺术走近我们的生活，这其中自然涉及审美价值观的评断。
审美价值观的认知体验，不外两大线索：一是“思想史的线索”；二是“艺术史的线索”。通过思想史，我们可以了解一民族文明的理性价值观；通过艺术史，我们可以理解各民族文明的个体价值观与时代价值观。任何价值观念的表达，既可以显示民族文明的独特价值立场，又可以显示个体思想创造的独特价值立场；从个体性的思想价值立场中，又可以找到共同的理性价值立场或生命价值立场。正是通过价值立场的比较，可以发现，普世价值立场，是人类生命存在与文明存在的共同价值根基。这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或共性与个性的关系，问题在于，共性要通过个性来显示，否则，普遍性价值观念，就是空洞的思想，反过来说，个性价值观念，如果得不到普世价值观念的支持，那么，个性价值观念也就不会成为普世的生命价值法则。我们应该通过思想史的线索去理解理性价值观念，理解先贤的智慧性价值创造。就我们的理性选择而言，往往选择中西方思想史的根本信念作为理性价值反思的基本立场，其实，还有不少思想价值选择，但是，就民族的价值取向而言，我们更倾向于古典的价值视角和现代的价值视角的综合。不过，任何思想视角都可能是选择性的，思想惯性，决定我们只能通过基本的思想经典来理解民族或文明的价值观。
一般说来，中国思想价值观念判断的认知视角，从历史的维度来看，不外先秦思想价值观、魏晋思想价值观、宋明理学价值观、近代中学西学价值观，但是，从价值类型的角度来看，周易价值观、儒家价值观、道家价值观、佛家价值观等，更具民族生命价值的象征意味。这些经典价值观，已经有无数思想家进行反复确证与自由解释，正是通过他们的自由探索，民族传统价值观得到了现实价值确证。事实上，价值类型的奠定，就是思想先贤价值创立的结果。对于今天的中国思想者来说，如何从周易价值观、儒家价值观、道家价值观和佛家价值观，找到思想综合创新的路径，便显得极为重要。中国思想价值观，虽然类型众多，但是，就其基本价值立场而言，不外乎“如何安顿生命”的问题。周易的价值观，强调吉凶吝悔，只要得天地之正，就会“元亨利贞”，不过，假如失天地之正，则“凶吝有悔”。就其根本而言，还是顺从自然的问题。儒家强调仁与礼，强调理与义、志与气，以至善为目标，“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通过道德自律，与天地同心。道家则强调“圣人无为”、“道法自然”、“不敢为天下先”，其价值观念强调宗法自然，去绝人为，不以外在的价值目标为本，与儒家思想有所区别。佛家则强调普爱众生，戒贪戒痴，以佛为念，慈悲为怀。也就是说，这几种类型，构造了中国思想价值的基本法则，即“元亨利贞”、“仁义礼智”、“道法自然”、“慈悲为怀”，这一价值观体系，强调个体的生命价值准则，必须以自然和道德为本；人只有自律自强才能得天地之道，守天地正气，不过，这一价值观，强调的是人对外在力量的服从，始终没有考虑人与人之间的公正的法律问题。也就是说，我们的价值观体系，并没有给予“正义”以真正重要的地位，这一点，不同于西方价值体系。
西方思想价值体系，从时间意义上说，不外乎希腊罗马价值观、基督教价值观、文艺复兴价值观、近代价值观、现代与后现代价值观，但是，从价值类型来看，则可以看到，人文主义价值观、基督教价值观、科学主义价值观、自由主义价值观等，更能代表西方人的生命价值理想原则。在这些价值观中，哲学家与政治学家的价值观占有显着地位。从根本上说，正义论的价值观、神正论的价值观与科学主义的价值观，极为强调个人权利的平等与自由。在这些价值观中，希腊价值观、基督教价值观、德法价值观和英美政治价值观，具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普世价值观与民族价值观确有区别，关键在于，必须确认：民族价值观，是否有利于生命的自我完善与生命的自由发展？从现代意义上说，普世价值观的基本分别在于：人类生活，是追求自由平等的精神价值理想，还是认可非平等的等级制价值理想？前者追寻生命的自由正义与社会的自由公正，后者则追寻社会的秩序以及先在的特权。政治价值观，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人类生活的质量，决定了社会的文明水平，甚至决定了民族文化生活与社会生活的前途。人类普遍追求的内在生命价值意向是：自由、平等和正义，因此，只有当自由平等和正义能够成为普世价值实践原则时，生活的和谐与美丽才有可能。法律平等的价值，必须高于个人道德的价值；个人道德的价值，必因法律平等的价值而具有更为深远自由的意义。在这种价值观的比较中，可以看出，中西思想价值观或生命存在价值观，有着根本性区别，由此，导致文明自身的巨大差异。不过，近代以来，在人们寻求普世价值观的过程中，西方的价值观对东方世界产生了很大影响；西方价值观对民主与科学的推崇，也有许多危机，因为西方的生命价值观重视放纵人的生命要求，而东方的价值观是约束人的生命要求。从个体解放意义上说，西方生命价值观要优于东方价值观，但是，从全球生存危机来说，西方价值观最终将会导致人类的大毁灭。这是人类生活中深刻的价值悖论。
在关注生命存在价值观的思想史线索的同时，还应关注“艺术史的线索”。艺术是对生命价值观的形象化，它更具生命影响力。西方生命艺术价值观，在生命审美与自由快感创造方面达到了人类艺术应有的高度，这是值得我们重视的，例如，西方的建筑艺术、雕塑艺术、文学艺术、绘画艺术、音乐艺术等都达到了生命畅适的高度，西方艺术能让我们的生命沉醉其中，当然，也有反思性艺术或神圣性艺术，这些艺术让我们的生命敬畏。
说到底，艺术的价值观与政治价值观和哲学价值观之间，还是保持着自己的一致性，因为理性价值观与生命价值观可以在形象之上达到统一，或者说，源于生命感性体验自身的价值观，就是生命存在价值观的感性具体证明。由于艺术形象的价值，不是通过概念来说明的，因而，艺术美或艺术形象的价值，重在通过形象的感知与形象的沉吟，在心灵深处，直接获得自由回声。
在中西价值观的思索中，需要思考的问题是：如何在保证美丽价值观或伟大价值观的合法地位或中心地位的同时，能够阻止邪恶价值观破坏人类生活的基本价值信仰。邪恶价值观，具有强大的破坏性力量，它挑战生命的自由与正义，导致人类的悲剧与灾难，但是，邪恶价值观又具有强大的社会推动力量，它为人们所坚守，例如，等级尊卑价值观，强势价值观，政治权威价值观，科学技术至上价值观，经济至上价值观，这些价值观，都给人类生命存在带来直接的危害。当他们按照这些强势价值观生活时，这个世界充满着动荡不安，总有战争与灾难。人类的悲剧不再是自然的灾难强加给我们的，而是人类自身的野蛮与强权造成的，科学与金钱至上造成的。在倡导公平正义的同时，又最大限度地违背了公平正义。
当世界推崇“弱肉强食”的自然生存法则时，人类生命价值始终面临前所未有的价值危机。在这个价值危机的时代，我们想象美丽的价值，通过美丽的价值来维护人类的信心，通过美丽的价值来纠正人类的贪欲，然而，美丽的价值，相对邪恶的价值而言，到底有多大的力量？这正是我们所要思考的问题。我们应该相信美丽价值的力量，但是，决不能轻视邪恶价值的力量。“美的远游”，期待人类能够自由地展望文明的美丽生活，共同维护美丽的生活世界，这是理想，也是自由的信念，更是价值论美学的目的。
2巨大的价值约束与生命价值的追求和想象
什么是生命的自由价值信仰？在多大程度上，人才能维护自由的生命价值信仰？其实，这是十分艰难的存在论问题。我所要说的是，在现实生命存在中，我们实际上永远置身于巨大的价值约束中；也就是说，生命存在的价值，并不完全由我们自己确立，相反，它由外在的社会力量所决定和约束。一方面，生命存在的价值，需要我们独立地探索，从个体生命活动中确证其意义；另一方面，外在的社会制约力量，或者习俗的价值律法，成为必须坚守且不能违背的价值律法。那么，我们的生存立法是什么呢？按照习俗的要求：你要老老实实地服从，不可挑战固有的现实生存法则；你要承担并作出牺牲，无法逃避时尚的价值支配，不可回避经济的力量，不可超越技术的控制，等等。在这些生命的“十诫”之外，留给我们的生命价值信仰，则可能是宗教的道德的法律的；相对而言，艺术所提供的自由生命价值信仰，永远只是为了满足我们的心灵自由想象，永远只是我们心灵的情感需要。这就是我们生命存在的真实，这就是我们必须承受的价值约束。在这些巨大的生命价值约束面前，人到底还有多大的自由？
即使如此，依然要坚信：“人是生而不平等的，但无往不在追求自由与平等之中。”这是生命的真理，也是生存价值信念。
人是如此神秘莫测，生活是如此奇异复杂，以致人对自身的理解是如此有限，所以，“认识你自己”这一古希腊箴言，在今天，依然闪烁着理性的光芒。如何认识自己呢？一方面，需要进行实践性反思；另一方面，必须接受智慧的启迪。人们在现实价值约束面前，如同在黑暗中前行，要想探索真正的生命价值信仰，必须在自我反思与生活实践中理解。真正自由的生命价值信仰应该如何？有时，它通过哲理的箴言来表达；有时，它就是富有情感的艺术形象。求知的冲动、思想的冲动与艺术的世界，就成了我们寻求生命价值信仰的途径。就价值寻求的途径而言，从古今先贤的历史传记中，可以找到生命价值信仰的动力。传记叙述，将这些先贤复活在我们面前，他们的生命行为和思想智慧处处给予人启示。生命的历程，就是寻求真理与价值的过程；值得强调的是：人们从历史传记中，学会了怀疑，而不是轻信。怀疑是困难的，因为我们的心灵充满了无数偏见，而且，这些偏见，教唆着我们与先知相抗拒。但是，怀疑是有益的，它至少教会了我们独立去评判生活、选择生活，不必在乎外在的伦理规范、社会荣誉和社交准则。在怀疑与信仰的转变过程中，作为价值主体的实践者的内心，就渴望着创造，渴望着像先贤那样留下一些心智的果实，实现生存的价值。在喧嚣的世界中，人常感到灵魂的孤独，只有在与先知的对话中，才能深刻地理解孤独的意义，理解探索的价值，理解价值信仰的主体性。通常，孤独与死亡的恐惧，是相伴相生的，它不像生命的舞蹈那样令人狂欢与沉醉。人们羡慕那些生命力与创造力充沛的先哲，渴望享受生命的欢腾，但是，又不得不忍受生存的孤独与死亡的恐惧。也许，这种孤独与死亡恐惧，促进生命的自我价值反思，加快向理性王国迈进的步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