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昝敬树坐在宽大会议桌后,看着前面会客厅里,正全神贯注看监控视频的俞水方,有些不可思议,岁月竟然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与他记忆中的样子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变化,还是那样瘦瘦白白的,秀发及腰,双眼澄彻清明,唯独稍微的变化,便是穿着朴实了许多。
刚才见她在前台张牙舞爪的样子,他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竟真的是她。有一种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动心。
他站起,去冰箱拿了一瓶饮料放在她的面前
“先休息会儿,一会再看。”
俞水方连头都未抬,只继续看她的视频。
昝敬树靠在对面的椅子上,双臂环抱,好整以暇的看着俞水方,刚才带她去洗手间整理干净,给她拿监控视频,找电脑,找位置,她都一声不吭,纯粹把他当透明人。他倒是想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多年以前前,她若是被他伤了心,也会这样冷战,不找他,不理他,但都抗不过两个小时,并会故意出现在他的眼前晃荡,想引起他的注意,直到确定他真的不会主动跟她说话后,她才缴械投降,毫无原则的承认自己错了,哪怕不是她的错。
她今天这幅样子,自然让他联想到她曾是用多么笨拙的方式爱他。
昝敬树推掉了所有的会议跟晚上的应酬。
她想耗,他陪她耗。
可几个小时过去了,俞水方除了上洗手间会起身动一下以外,真的连眼角的余光都没瞟向昝敬树一眼。
这下轮到昝敬树按耐不住了。记忆中,她不该是这幅样子对待他,难道是她故纵欲擒的手段?
这个丫头曾经使用过的招数,他可是一一领教过的,乃至他大三大四过的有些水深火热,毫无自由。
她除了跟橡皮糖似的时刻粘着他以外,还曾扬言要为了他自杀,天知道她多胆小,怎么可能自杀?所以他压根没理会,后来又夜夜给他打电话说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他承认,当年心高气傲的自己,曾被她的热情所感动过,不过这份感动未能持续太久并被她纠缠得心生厌烦。
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他大四出来实习,她跑到他实习单位说
“昝敬树,我怀孕了!”
“昝敬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离开你,我活不成。”
实习单位是他父亲的公司,也就是后来的万集。在人来人往的大厦前,她哭的妆容花成一张鬼脸,他当时简直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所以言语怎么恶毒怎么来
“鬼知道你到底怀的是谁的孩子,如果真的怀了我的孩子,手术费要多少?我一分不差的补给你。俞水方,我真的从来没喜欢过你,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知道的,能找个小学妹玩玩也是极有面子的事情。但你这样胡搅蛮缠,真的让我感到很恶心。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
他以前也说过很多难听的话,俞水方只当作没听见依然我行我素,但这次,只见她脸色刷白,眼底死灰一片,踉跄着脚步转身走了。他松了口气,终于可以安心做他的实习。
等他实习完,去学校做最后论文答辩的两个月期间,他一度以为,只要他回了学校,俞水方又会立即满学校跟着他转。
可一个月过去,连个人影也未见,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第二个月,他曾故意去她们系里走动,故意去她常去的图书馆,咖啡厅走过,依然看不见任何人影。在最后毕业离校时,他做过一个幼稚的事情,找了一个公用电话,打电话到她的宿舍找过她,得到的答案是:俞水方早退学了,去向不明,公用电话打她的手机,停机。
从此,真的再也没见过她。
他本该高兴摆脱了她,可心里总有根刺,明明是他抛弃的女人,怎么到最后,像是被她抛弃了似的。怪只怪,她曾那样浓烈的追着他跑,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塌糊涂之后,又消失的如此彻底,使得他的心异样的混乱。
这么多年,他身边不是没有女人,可这些女人,他只需要一张卡就可让她们心满意足,乖乖听话,再没有女人会缠着他陪她。他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有一种女人,只要他的钱,而有一种女人,只要他的时间,俞水方显然是后者。
此时的昝敬树已经是商场上的风云人物,喜怒不形于色,哪怕拒绝任何一位女孩,也会把话说的圆满动听,可看到俞水方这样的态度,他险些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开口问,你想装到什么时候?
可终究是忍住没问出口。他不愿多年后的第一次遇见被他搞砸。
“你休息一会,我让秘书过来帮你看。”他准备替她暂停,合上电脑。
俞水方把电脑往旁边一挪,阻止了他的动作,使得他的手僵在半空,随即,他一把把电脑屏幕合上,双手撑住桌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俞水方,我们好好谈谈。”
俞水方心理冷笑,好好谈谈?七年前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七年后,还有什么可谈的?况且,在她的生活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在她的人生如此惨淡之后,她真的不知道与高高在上的他有什么可谈的。
但此时,被他逼迫的她不得不抬头看着他,好啊,那就谈啊!
昝敬树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看着他,眼里再没有从前那股崇拜与爱恋,忽然语结,不知该谈什么,最后叹息一声
“监控视频别看了,伤眼。我稍后跟程总监说一声,再宽限你们几天。”
俞水方也起身
“那好,谢谢昝总,我先告辞。”
毫不留情的转身往门外走,手刚碰到门把,并听到昝敬树说
“俞水方,你是故意的吗?”
故意这样冷漠的对他?
俞水方开了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是故意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但真的是觉得没有必要再相见,没有必要再说话。她对他厌憎的程度不比当年他对她的厌憎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