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陈先生匆匆离沪返回浙南家乡,先后在温州第一中学和丽水联高任教。1941年受聘于浙江大学龙泉分校,为《战时中学生》杂志的特约撰稿人,先后在该刊物和《浙江潮》等杂志上发表了《血泪地狱》、《铁罗汉》、《周天节》、《黑旋风》等四部抗战话剧剧本,热情讴歌具有民族浩然正气的抗日英雄。
1945年抗战胜利后,他随浙江大学迁回杭州,继续从事外文教授工作,由于教学繁忙,从此封笔,再没有从事剧本创作,仅偶尔撰写一些散文和随笔,发表在各类报刊,着名散文、杂文有《秋蘅室日记》、《新陋室铭》、《风雨龙吟楼》等。作为剧作家陈楚淮先生,他总共创作了12个话剧剧本,可分为爱国剧、社会剧、象征剧三种类型。写作时间前后仅只有五年,但他的剧作题材广泛,风格迥异,各具特色。剧坛公认他是位现实主义的剧作家,有着强烈的爱国激情和民主意识,敢于面对社会的矛盾,揭露社会的不公,替苦难的人民群众抗争和呐喊。他在浙江大学担任教授期间,是国内闻名的英语专家,被誉为“英文活字典”。建国以后,他满腔热情全身心地投入浙大外文系的建设工作,并自学俄语,挑起俄语教研室主任的重担,为浙大培养出一批批过硬的外语人才。十年浩劫期间,受到不应有的批判和冲击,1971年退休后居住在浙江大学求是村教授楼,与儿子秉章生活在一起安度晚年。
陈先生故去了,但他的剧作已成为历史的丰碑永留人间,其写作技巧的纯熟和舞台经验的丰富,一直受到行家的赞赏。在陈先生生前,温州市有关人士曾拟将先生的剧作结集出版,终因经费筹措不到位而作罢,现在我真挚地期望有识之士能慷慨解囊,实现先生遗愿以慰英灵。
(选自李淳《红梅花儿开》)
李淳,原名李崇儒,浙江瑞安人。曾任浙江省瑞安市文化局副局长,文化系统党委副书记兼市政协教文卫体委员会副主任。现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当代文学艺术创作中心作家,中国当代作家代表作陈列馆创作员。
《铁罗汉》迷
阿本
我和《铁罗汉》的结缘,远在“民国”二十八年的春天,那时我们奉命筹组了一个剧队,并限于匆促的时间里,开发前线去。那剧队先天单薄的,更苦的,女同志太少,因之,选剧本成为更严重的事。
在出发前的两天的一个晚上,才在《战时中学生》创刊号上看见了《铁罗汉》这剧本。当晚,借着路灯的微光,读完了它。阅读时,曾紧张得发抖,亦曾悲愤得咬唇。内中“人”和“物”,都适合我们这剧队,于是决定排演。只花了一天两晚的工夫,我们粗制滥造的搬上舞台,第一次在永康,第二次在金华,第三次在兰溪。幼稚的演技与简陋的设备,沿途闹下不少的笑话。但每次演《铁罗汉》,总有意外的收获,演得慷慨处有同情的呼喊,鄙劣处有愤怒的吆喝,痛快处有抑不住的笑声,悲壮处有沉郁的吁嘘。在队里谁都知道这不是演员的技巧成熟,而只是剧作者的成功。我们从浙东演到浙西,演出四五十次,每次靠了它,收得好评。
以后,改组了××剧团,新来了三位在东战场上占有地位的导演,从此戏多了,男女演员也多了,但《铁罗汉》却没落了。导演批评这戏,太直、太单调、少情节、少噱头,在观众得到的只是直觉,并引用了许多戏剧的原理来驳它的噱头与江湖味。我虽力争这剧本的效果,然而总很少有导演的机会了。他们说我是《铁罗汉》迷。有时在决定出演时,偶尔会有句:“阿本,演铁罗汉!”这变成了很得神的笑料。
二十九年“××剧团”散了,我另与“××队”出发到宁绍海边去,谁知这队又是个穷队,沿途又搬上《铁罗汉》。在奉化、宁波、镇海、慈溪都漏过脸,每一次都收到预期效果。尤其在慈溪时,县长——就是最近殉难的章驹先生——坐在正中观剧,演完后,别的同志告诉我们:“今晚章县长看得流泪的。”第二天,会见他,他握紧我的手说:“昨晚的《铁罗汉》使我太感动了。”这戏的收效,竟至于此。
我深爱《铁罗汉》,我爱它的通俗,我爱它的痛快,我爱它的明朗,我更爱它的悲壮。
《铁罗汉》的缺点是:第一,台词段落太长,演铁罗汉的都感到不胜其烦剧。第二,江湖味太重,“老铁”长,“老铁”短的,再来句把“六斤四两”,大有点“卖膏药”风味。一个日本帝国大学留学生的情调,总不会如此。第三,最后铁妻的几段的台词,冗长少力,而且冷场,演来总不讨好。假使能改一改,或者有更大的效果。质之陈楚淮先生未知以为如何?
(载《东南日报·笔曼》1942年3月29日第1049期)
编者注:陈楚淮先生并非日本帝国大学留学生,也从未出国留学。
回忆陈楚淮老师
邵永真 应惠兰
陈老师离开我们已整整十年了。但他对我们的教诲和影响却无时不在。40多年前,在浙大,我们有幸成为陈老师的学生,留校后英语教学则成了我们的事业。如果说,学生时期老师对我们的教诲已经使我们受益匪浅,但真正体会到师恩难忘,却是在后来漫长的教学生涯中。老师的真知灼见,灌输给我们,就像好酒一样越陈越香,令人陶醉。
陈老师身材魁梧,讲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他自己总是充满信心,对我们则满怀希望。在我们学生时期,他整整教了我们两年多,几乎天天都有他的课,这在高校里是少有的,对我们来说真是三生有幸。第一次见到陈老师,印象极深。他满头白发声音洪亮又身材魁梧,使刚进大学校园、没有见过世面的我们肃然起敬。陈老师一开始就要我们对待学业树立三心,即信心、决心、恒心。他的讲话言简意赅,对我们却如雷贯耳,永远忘不了。
众所周知,学英语离不开查字典。开始上课不久,陈老师就说,查字典,不论任何字,做到最多三下一定要翻到这个字。当时班上一位女同学,指着专用教室里其厚无比的W ebster (Unabridged),当场要陈老师查一个字。陈老师立即动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真就三下查到了那个字。我们无不为之喝彩。此后,大家以此要求自己,大练查字典功,现在想想十分有趣。
当初我们的培养目标是理工科院校的外语教师,理想中对我们的要求自然很高,因为教师要为人师表,而决不能误人子弟。表现在业务上,则要精益求精,不能马虎。记得我们开始上课不久,就人手一份材料,是一千个英语句子,每句有一个错误,要求我们指出来并加以改正,做好后由陈老师讲解。印象中大多数问题我们都发现不了,期待陈老师讲解的心情就非常迫切。尤其是想到今后要当老师,不能明辨是非有多么糟糕。因此听课时特别认真,笔记也做得十分详细。
陈老师的课程安排十分有特色,尤其是第二年,当时我们只有八个人听老师的课,老师坐在一张长方形大桌子的上首,我们则围坐在周围,氛围非常好。记得这一阶段布置了很多课外自学的东西,在规定的时间内学完。自学过程中有答疑时间,规定的时间结束后,马上就有考试,考试后有错误讲评。当自己犯的错误被老师讲到时,印象特别深。整个过程一环套着一环,一点也不马虎。要自学的东西按阶段不同而不同,但都是对课堂教学的补充。例如,课堂内学的是英美原着,课外就要我们自学毛主席英文版的《实践论》、《矛盾论》等,还有《北京周报》里的文章。另外还有原版的语法书,一个月看一本。还记得在大班上课时,曾要求我们看GeneralPhysics 和General Chemistry 里选的章节,有的内容还要求能背出来。
50年代浙大只有外语教研室没有系,陈老师是教研室主任,后来因患十二指肠溃疡辞去主任职务。身体康复后,刘丹(当时主持浙大工作的党委副书记、副校长)找他,要他再担任教研室主任并承办外语师资培训班。陈老师感到两件事情如要做好只能做一件,如果由他挑选,他愿意做师资培训工作。于是,他就教了我们长达两年多。当时,外训班的老师都配备得非常好,他们都很敬业,上课认真负责,对学生满腔热情。后来,我们同学之间聊起来,都感到那是一段学习的黄金时期,非常充实。
陈老师对学生非常关心负责,几乎关心每一位同学。我们读书时,班上困难的同学都有功课好的同学帮助,上课坐在一起,听不懂时马上告知相关的词语或句子,给他们看自己记的笔记,一起考前复习等。后来,还有一件事情留给我深刻的印象,是在将分配工作时,一位同学约我一起去看陈老师。当时我想,很快就要分配走了,再去见见老师也好,就一同前往。坐下来不久,老师就面对她说了好多嘱咐的话,都是关于工作后可能会遇到什么问题,应该怎样怎样,善善引导。一直等到离开也没有和我说上一句话。在离开的路上,我才想到老师怎么不同我说说呢,我也需要这方面的教导。然后自我解释一下,也许老师觉得跟她说就如同也跟我说了。等到工作分配方案公布后,我才意识到,老师把优先权给她的道理:因为我留校了,而这位同学分配走了。
事实证明,陈老师对我们留校以后的关心依然是无微不至的,尤其是业务和为人方面。见面时,总会提一些语言方面的细致差别,要我们不可马虎,语言要靠不断地积累。陈老师是闻一多的学生,经常会讲一些闻一多先生的事,也包括闻一多先生如何关怀、帮助他的往事。从他同我们讲话的语气可以看出,他对自己老师是多么的尊敬和怀念,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在解放前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能得到恩师的关怀确实非常难能可贵。闻一多先生曾打算他去青岛大学工作,后因筹备工作来不及,就介绍他先去山东实验戏剧学校。因其上司不地道,没有多久陈老师就不得已离开了。闻一多先生得知后,愤怒地对该上司说:你留不住陈楚淮,足见你有眼无珠。但是,平时讲得最多的还是闻一多先生如何教他在做人方面要为人正直。他说他也要我们为人正直。有一件事确实证实了他不愧是闻一多先生的弟子,对我们来说也是刻骨铭心的。
“文化大革命”期间,他的处境并不好,有很多大字报批他为反动学术权威。这在当时的形势下是很普遍的,只要你是某方面的权威必然打上反动的标记。有人来找他外调,陈老师从不随便乱说。
来外调的人,往往会带有某种倾向性,总希望能调查出问题来,似乎这样才有成效。由于他拒不投他们的所好得罪了来外调的“革命同志”。被调查的是当时武汉的空军领导,曾经是他的学生。只要他在他们写好的“罪行”上签字,或表示有这些“罪行”,此人必打倒无疑。在当时的革委会主任在场的情况下,外调人员厉声厉色地说:你要老实点。
这话触怒了一向正直的陈老师,他拍案而起,大声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虽然这一拍一吼维护了他正直的本性,他却为此付出了代价。他被迫退休,而且也离开了他生活了几十年的杭州,不得已之下去了安徽他大儿子的地方。一直等到“文革”过去,形势好转,才又回到杭州,一直生活到他去世。
陈老师的母亲非常长寿,活到103岁,是温州的百岁老人之一。
这当然是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但陈老师对母亲的孝顺一定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平时经常听到陈老师念叨自己的母亲。后来因自己身体原因、交通不便不能时时去看望而深感遗憾。于是,每当我们当中有人去温州,他总托付带东西去给太师母。如果我们学生辈中有人去外地,他就托付买当地的特产,并托人带回温州给太师母。他说母亲年纪这么大了,不可能再去各地看看,带些各地的特产给她,她一定很高兴。这使我们深受感动。
陈老师在世时,我们经常去他那里,同他天南海北地聊聊,感受到师生的情意。他走了之后,我们深感他留下来的空缺。我们再也无法同他谈天了,再也聆听不到他的真知灼见了,但他依然活在我们的记忆中。今天我们回忆老师,要写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尽管我们没有做到他所要求和期盼的那样,但若没有他对我们不断地提醒和灌输,真不知道我们会成什么样子。我们确实经常觉得运气很好,有这样的老师,这样的学习环境,我们还有何求。
2007年12月于浙大
邵永真:浙江大学外语学院教授,浙江大学外语学院首任院长,第二届全国大学外语教学指导委员会主任,曾任全国大学外语四六级考试委员会副主任等职。
应惠兰:浙江大学外语学院教授。
怀念陈楚淮先生
应启慎
陈楚淮先生离开我们已十年有余,但他略显严肃的学者风范至今仍深深地留在我的心中。陈先生曾于20世纪30年代在《新月》杂志上发表一系列话剧剧本。在抗日战争时期写了大量的抗日剧本,其中一些剧本曾在浙南地区演出。
60年代初,由于我国外语教学形势的需要。浙江大学开办大学外语师资培训班。刘丹校长特聘陈先生为英语班的主讲教授。我能成为先生英语班上一名学生,感到十分荣幸。我在他的教导下学了二年英语。当时陈先生年近花甲,但精神矍铄,讲课声音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