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列哀 你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走吗……你不知道这因为……
（他突然同她亲吻。）……我爱你……
梅丽莎 （低声。）我也爱你……
裴列哀 呀！呀！梅丽莎，你说什么话？……我差不多没有听到你的话……冰块已经被红热的铁融解了……你那句话的声音是天涯地角传来的！……我没有听清楚……你爱我吗？
你也爱我吗？……你从什么时候起爱我？
梅丽莎 从……时常……从我初次见你的时候。
裴列哀 呀！你这句话说得多好！……你的声音可以说是春天从海上飘来的！……我从没有听过……这好像雨点落在我的心上……你说得好爽利呀！……像一个飘渺的安琪儿……梅丽莎，我不信，梅丽莎……为什么你应爱我？并且为什么你爱我？……你的话是真的吗？你不会欺骗我吗？
你不是说两三句谎话来叫我开心吗？……
梅丽莎 不，我决不说谎；我只向你的哥哥说谎。
裴列哀 你说得真好！……你的声音！……你的声音！……比水还清洁些真实些！……这在我的两唇上好像同清水一样……这在我的双手上好像同清水一样……给我，给我你的手……呀！你的手纤细极了！……我不知道你竟这样美丽！在我看见你以前没有看见这样美丽的东西……我很不安地寻遍屋里，寻遍国内……可是我找不到美……现在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我不信世界上有更美丽的女人！……你在那里？我没有听见你的气息……
梅丽莎 我正在看你，所以你没有听见我的气息……
裴列哀 你为什么这样严肃地看我？我们已在阴暗的地方了。这株树下太暗。走向光亮的地方罢。我们看不出我们怎样快乐。来，来；我们只有这少许的时间了……
梅丽莎 不，不；我们仍旧留在这里罢……在暗的地方我离开你更近些……
裴列哀 你的眼睛看那里？你不是要离开我吗？这时候，你没有想到我……
梅丽莎 不，不；我只有想到你……
裴列哀 你向别处看哩……
梅丽莎 我在别处看见你……
裴列哀 你失神了……什么事？……你似乎不快活……
梅丽莎 不，不；我很快活，可是也很难过……
裴列哀 一个人有恋爱，便有忧戚……
梅丽莎 我想到你时，一定会哭……
裴列哀 我也会哭……我也会哭，梅丽莎……现在我离开你很近，快活得流泪；可是……（他又吻她。）……当我这样吻你的时候，你的态度是少有的……你这样美丽，别人会说你的命不长……
梅丽莎 你也……
裴列哀 唔唔……我们做事可不如愿……我初次看见你的时候并不爱你……
梅丽莎 我也这样……我也这样……我怕裴列哀 那时候我不肯承认你的眼光……立刻要走开……可是以后……
梅丽莎 那时候我也不敢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不敢来……
裴列哀 有许多事人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常在期待着；以后呢……那是什么声音？关门了……
梅丽莎 是呀，门已经关了……
裴列哀 我们不能回去了！你听见门闩的声音没有？听！听！
……那大链！……那大链！……太迟了！……太迟了！
太迟了！……
梅丽莎 那更好了！那更好了！那更好了！
裴列哀 你？……看，看……这是我们意料不到的！……都坏了，都好了！今天晚上都好了！来！来！……我的心跳得同疯子一样，一直升到我的喉咙。（他抱她。）听呀！听呀！
我的心要窒死我了……来！来！……唉！在黑暗里多美丽呀！……
梅丽莎 我们背后有人呀！……
裴列哀 我没有看见……
梅丽莎 我听见响声……
裴列哀 在黑暗里我只听见你的心……
梅丽莎 我听见枯叶作爆烈的声音——裴列哀 这是风声呀……我们接吻时它吹落……
梅丽莎 今天夜里我们的影子好长呀！……
裴列哀 它们交叉着到花园的尽头……呀！它们离开我们远远地接吻！……看！看！……
梅丽莎 （用窒息的声音）唉！他在树后！
裴列哀 谁？
梅丽莎 高楼呀！
裴列哀 高楼？——在那里？——我一点也没有看见……
梅丽莎 在那里……在我们影子的末尾……
裴列哀 是，是；我看见他了……我们切不要转得太快……
梅丽莎 他有剑……
裴列哀 我没有……
梅丽莎 我们接吻他已看见了……
裴列哀 我们看见他，他还不知道……不要动！头不要转……他会向我们冲来。他想我们没有发觉以前，便留在这里……他在监视我们……他还站着不动……走，立刻走，这边过……我在这里等他，使他不能向前进……
梅丽莎 不，不，不！……
裴列哀 走！走！什么事他都看见了！……他要把我们杀死！……
梅丽莎 那更好了！那更好了！那更好了！
裴列哀 他来了！他来了！……你的嘴！你的嘴！……
梅丽莎 是，……是！是！……（他们发狂似地接吻。）
裴列哀 呀！呀！星儿都落下来了！……
梅丽莎 也在我上面！也在我上面！……
裴列哀 再来！再来！……给！给！……
梅丽莎 都给你！都给你！都给你！
（高楼手里拿着剑，向他们冲去，击裴列哀，裴列哀立刻倒在溪边。梅丽莎惊极而逃）
梅丽莎 （逃。）呀！呀！我太没有勇气！……我太没有勇气！
（高楼静默地穿过森林追她。）
第五幕
第一景 宫内一座低的大厅
（许多婢女聚在一处，孩子们在外面一个气洞前玩着。）
老 婢 等等看，等等看，姑娘们，恐怕是今天晚上的事了，他们会立刻来告诉我们……
婢 甲 他们决不会来告诉我们……现在他们做的是什么事，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婢 乙 我们在这里等吧……
婢 丙 什么时候上楼，我们要明白地知道……
婢 丁 时候一到，我们随时上去好了……
婢 戊 现在房子里听不见一丝声音……
婢 己 我们应当叫那些在气洞前面玩的孩子安静点。
婢 庚 他们就会安静。
婢 辛 时候还没有到……
（老婢甲入。）
老婢甲 现在没有人可以到房间里面去……我静静地听了一点多钟……苍蝇在墙上走动的声音也可以听到……可是我听不见什么……
婢 甲 他们任她一个人在房子里吗？
老婢甲 不，不；我想房子里人很多……
婢 甲 他们要来了，他们快要来了。
老婢甲 天呀！天呀！进门的不是幸福……现在是不许我们说，可是若是我说出我所知道的事……
婢 乙 看见他们在门边的是你吗？
老婢甲 唔，是，是；是我看见他们。门房说，他看见最早；可是他是我叫醒的。他睡得同死猪一样，决不会醒。——现在，他竟说：他看见最早。你看，有这样的道理吗？——你得知道：我起来，点亮了灯，要到地窑里去，我把指头都烫痛了。
我到地窑里做什么事？——我到地窑里做什么事？现在我记不得了。——总之，我起来很早；那时候天还未大亮呢。我对自己说：穿过院子去开门。我点着脚尖下楼，如常地去开门……天呀！天呀！我看见什么？猜一猜看见了什么？
婢 甲 他们巧在门前吗？
老婢甲 他们俩都躺在门前！……像饿得很久的穷人一样……他们像小孩子受了惊一样，紧紧地靠在一起。小王妃差不多死了，高楼身边还插着剑……石上都是血点……
婢 乙 我们应当叫孩子们安静些……他们在气洞前面拼命地叫喊……
婢 丙 说话在的声音，也听不到……
婢 丁 没有法子；我已说过了，可是他们仍旧吵闹……
婢 甲 他差不多完全医好了，对吗？
老婢甲 谁？
婢 甲 高楼。
婢 丙 是，是；他们已经把他引进他妻的房子里了，我刚才在甬道里碰见他们；他们扶着他；好像他喝醉酒了一样，他还不能独自走。
老婢甲 他不能把自己杀死；他太高大了。她没有什么伤，可是要死的还是她……你懂吗？
婢 甲 你看见伤口没有？
老婢甲 好姑娘，比我看你还看得清楚些——我看见了一切，你懂……只有我看见最早……她的胸部左边有点微伤，连鸽子都杀不死的微伤，这简直不近情理。
婢 甲 是，是；这里面定有隐情……
婢 乙 是呀；三天以前，她生下一个小娃娃……
老婢甲 真的！她在就要死的床上生产，这不是一个大的警告吗？
……怎样一个孩子呀！你看见过没有？——一个乞丐也不愿意把它带到世上的小女孩……月份不足，惨白的小东西……一个惨白的小东西只好在羊毛里养着……是，是；进门的不是幸福呀……
婢 甲 是，是；上帝的意志已经表现了……
婢 乙 这些事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婢 丙 我们仁慈的主公裴列哀……他在那里？没有人知道……
老婢甲 不，什么人都知道；……不过没有人敢说……这件事一定不能说……这件事一定不能说……什么事也不要说……
于是说的也不是真情了……我却知道尸首是在盲人溪底发现的……只是没有人，没有人看得见他……唔，唔；一切事在末日才能明白……
婢 甲 我不敢再在这里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