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场山丘间黄昏外
残阳西垂。
晚霞如血。
一队人马正在夺路狂逃,残破的军旗上,隐约可见一“周”字。
另一队人马尾随其后追击,呐喊声震天。为首一员先锋猛将,铜盔铜甲,骑一匹黄鬃马,双手挥舞一对雌雄宝剑,率军掩杀过来……
第2场大河边黄昏外
突然,前面狼奔鼠窜一路狂逃的兵马被条大河挡住去路。
(字幕:汾水)
败军们个个面面相觑。前有大河、后有追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顿时哀叫声响成一片。情急之下,队中几名将领喝呼、驱赶逃兵收住阵脚,背靠湍急河水,汹涌号叫着,返身反击,犹作困兽一斗,大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势!
只顾埋头追奔的人马完全没有料到这一着,愣怔间,前队官兵已被截杀不少,由追变溃……
一名大暴牙周将趁势诈呼:齐军败啦!齐军败啦!
后面的追兵不明就里,兵势亦颓,稀里糊涂自相践踏,被迫开始后退,战场形势瞬间出现戏剧性逆转,逃兵反而占了上风。
铜盔铜甲的猛将也被对方一群将校兜头截住,团团围定厮杀;但他毫无惧色,力战群敌,连砍数人,更多的对手围上来……刀来剑往、戈来剑挡,火星迸溅、斫声铿锵,大战几十回合,终因身单势孤,体力慢慢不支,只有招架之功,渐无还手之力;一名对手瞅住空挡,举枪刺中他右臂,猛将跌落马下……
众敌将举刀围拢上来,嚷声嘈杂:捉了他!
——杀死他!!
第3场同上
(画外)一声巨吼:住手!——杀——
危急当口,一员银盔银甲大将(入画)纵马霹雳般赶来,一杆宿铁长槊使得上下翻飞,三下五除二,反把围住铜甲猛将的众武士连连搠死一片,没有死的,哭爹叫娘,复又逃向河边……大将回身,指挥背后重新振作起来的士兵们,又潮水般再次压向敌人,展开围歼;这员大将下马扶起受伤猛将,交由随后赶到的亲兵护理。然后飞蹬跨鞍,驱马驰上一处高冈,张开硬弓,箭无虚发,“嗖嗖嗖”一气连放,把对方剩余败将悉数射杀于沙滩之上(内有大暴牙)。最后一箭,竟射断了对方旗手手中旗杆,那面残破的“周”字军旗,黯然随风飘落河中。
漩涡汹涌的汾河里,周兵死尸漂漂,血水泛泛。
高冈上银甲大将面向残阳(背对镜头),横槊立马,默默注视着眼前一切,慢慢转过身来,亮相——
(特写)一张饱经战争硝烟锤炼熏陶的中年面孔,难掩的俊朗潇洒,透溢着坚定刚毅神情。
将军身后,战旗翩翻。
一面绛色绣旗,上书“大将军斛律光”。
(字幕:北齐名将,大将军,咸阳王,斛律光,字明月,敕勒族)
斛律光身披霞光、面蒙战尘,一手按剑,一手捋须,疲惫而犀利的眼神缓缓移向一名士卒手中的黄色锦旆,眉宇间现出一丝欣慰——
黄色锦旆,上书一大字“齐”。
(“齐”字旗背景下,出字幕,配画外音):北朝。公元532年,即北魏孝武帝永熙元年,鲜卑化汉人高欢历经数年血战,拥兵坐大,权倾朝野。其坐镇晋阳,遥控洛阳,实际掌握了北魏政权。两年后,他又从晋阳亲率二十万精锐大军南下,渡黄河进入魏都洛阳。高欢为进一步控制朝政,改立十一岁的北魏皇裔元善见为帝(是为东魏孝静帝),并将国都东迁于邺;与高欢分庭抗礼的关西枭雄宇文泰,则于次年在长安拥立皇裔元宝炬为帝(即西魏文帝)。自此,北朝又分裂形成东、西两魏,双方攻伐更盛,连年征战不休……至公元557年,宇文氏后代废魏立“周”,史称“北周”;而在此之前,高欢次子高洋已于公元550年(东魏武定八年)逼迫孝静帝禅让帝位,自立国号为“齐”,史称“北齐”。由是,“周”“齐”两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旨在吞灭对方的战争较量……
(特写):“齐”字大旗,迎风飒飒。
第4场晋阳城日外及内
士卒手中的“齐”字大旗,幻化成插在城楼上的“齐”字大旗。
城壕、吊桥、护城河,敌楼、马面、女儿墙……雄伟的城池,城郭巍峨而坚实,大有铁瓮金汤、虎踞龙盘之气势。
(随着镜头推近)城楼门额上显现出两个遒劲小篆大字“晋阳”。
(字幕:北齐别都,晋阳城)
城中。
一座华靡奢丽的宫殿,丝竹声声、琴瑟和弦、轻歌婉转、伎女蹁跹……
(字幕:晋阳宫,宣德殿)
殿内举行盛大筵乐。
文武群臣,分坐两厢。(内有斛律光等)
上首打坐几名高僧,面前条案上素果盈盘;
辉煌的御座上空空如也,座旁恭立几名太监;
舞池一隅,一队宫廷乐工和一队身穿袈裟的乐僧分班而列,同奏一首优雅柔和的佛曲《普庵咒》。
乐僧班列中,有一位很是显眼:身着衮服,头戴平天冠,脖颈吊一串佛珠,怀里抱一支曲项琵琶,正摇头晃脑忘情专注地弹拨着,冠冕上的玉旒串儿随同节律颤动……
(字幕:北齐后主,高纬,字仁纲,鲜卑化汉人)
(画面定格)
(话外音):自公元565年,北齐帝位传至后主高纬,改元天统。这是一位多才多艺、行为怪诞的皇帝。
第5场(同上)晋阳宫宣德殿日内
乐舞继续。
舞池中央,妙曼婀娜的舞姿和美女们性感暴露的上身看得一些臣子(穆提婆〈男〉、高阿那肱等出镜)目瞪口呆,嘴角流涎……
一曲未了,高纬却似乎嫌不尽兴,霍地停下演奏,站起,面对众舞女挥手大吼:好啦好啦,统统下去!
曲乐被迫戛然中止。
舞女们收手退下。只剩一名漂亮的领舞,盈盈而至帝前,俯首而拜——
(字幕:高纬宠妃,宇文妃)
一个贴身袖珍人(侏儒,下同)女侍伴随宇文妃身后,为她轻提裙裾——
(字幕:婢女,秀秀)
宇文妃:皇上万岁!皇上有何旨谕?
高纬双手握拳高挥:鼓乐!鼓乐!
第6场同上
(画外:昂扬激越的“晋阳锣鼓”(太原锣鼓前身)曲牌《慢流水》《快流水》奏鸣)
(入画)舞池一隅,已换成一队锣鼓乐班,也由僧众各司立鼓、边鼓、小鼓、钹、镲、铙、锣等,组成一个“晋阳锣鼓”演奏阵容。
高纬位列队中,面前一盘大鼓(领奏鼓),挥动双臂,奋力擂击;
宇文妃则双手挥动两面小彩旗,站立队前,改任鼓乐指挥;
隶属于太乐署的一队男女袖珍艺人,各身着僧尼服饰,合着鼓乐,跳起矮子舞;
(特别展演):A. 极具地方特色的晋阳锣鼓,徐缓时如潺潺流水,急骤时似大浪奔腾,秃头锃亮的僧人演奏者情态激奋,时而齐奏,时而分击,时而单奏;忽而抛镲亮相,忽而怀抱金瓜,交织融汇,引人入胜;
B. 袖珍艺人们以诙谐的舞步动作,夸张的丑角面容,表现着僧尼们的寺院生活:撞钟、早课、用斋、挑水、打坐、唪偈等别致、滑稽;
C. 宇文妃潇洒自如的指挥艺术、形体技艺展示,优美而震撼;
D. 高纬十分投入地领奏,形态亢奋、内行,冠冕上的玉旒串儿疯狂地来回摆动……
鼓乐与舞蹈有机地结合,相映成趣。
第7场同上
锣鼓点改奏更加激越的曲牌《狗相咬——7》;锣鼓班列正中领奏的大鼓鼓手换成了宇文妃,不见了高纬踪影。
舞池中央,两个戴面罩的光头和尚(一白脸、一黑脸)踩着鼓点正表演《二僧摔跤》:“两”人撕扯在一起,你给我使一招“兔子蹬鹰”,我给你出一招“羊角顶虎”;你给我来一手“夹颈背”,我给你还一手“过肩摔”;你把我了个“狗熊仰八叉”,我把你整一个“饿狗扑屎”……激烈的角力过程中,“两”人各有输赢,煞令人揪心而又诙谐无比。最后,白脸和尚将黑脸和尚摔倒压在身下,取胜。
众人喝彩声中,跤手卸下绑在身上的道具,脱掉僧装,摘去面罩——原来是天子高纬一个人演的独角戏:以假乱真的“晋阳”道具舞!
高纬自得其乐:哈哈哈哈……
大殿上下,同声欢呼:吾皇神技!
——陛下万岁!
——娘娘千岁!
(大殿内娱乐气氛空前高涨)
第8场同上
龙椅上,高纬依旧得意地“哈哈哈”连声大笑着落座,重戴皇冠,兴致不减,举觥饮酒;被揽入怀中的宇文妃温柔地为他揩去额头汗水……
高纬(冲殿下摆了摆手,欢呼声骤停,他又端起觥):诸位爱卿,此番周兵侵扰我蒙山佛地,还没进山,就被全歼,折将十多员……哈哈,朕今天甚为高兴!这一仗,全靠咱们斛律大将军指挥有方,勇猛善战,我军方能获此完胜!来来,明月将军、众卿家,痛饮痛饮!
众人举觞,君臣同饮。
(席间,一臂缠绷带的武将起身面君施礼):陛下所言极是。若非大将军及时解救,为臣此役恐怕早就为国捐躯啦,哪能还在此享用皇上赏宴?
(特写)正是斛律光从敌围中救出的那员猛将——
(字幕:兰陵王,高长恭)
高长恭:大将军英武盖世,堪称我齐国又一道长城嘞!(说着,向斛律光投去钦佩感激的目光)
高纬:诚如卿言。这一仗,你二人功劳都不小,理当重赏。邓长——宣旨!
邓公公(趋前躬身面君):老奴承旨——
(字幕:内侍太监,邓长)
邓长(转过身展旨宣呼):奉天承运,大齐皇帝诏曰:兹大将军斛律光、兰陵王高长恭,辄临战阵、身先士卒,杀敌无数、扬我国威,各敕赏百金、赐锦袍玉带,增邑千户。钦此!
斛律光、高长恭(御前叩首):谢吾皇恩赏!(退下)
轻歌曼舞再起……
高纬边喝酒边赏舞,优哉游哉,渐有醉意,龙心愈悦:明月……将军,你是当今天下第一壮士,威震敌胆!齐国有汝,朕无虑哉。来来来,寡人再亲赐爱卿御酒一卣,以示……嘉勉……
两名太监又搬出一卣陈酿美酒。
(特写:贴标书“老白汾”)
高纬起身,意欲离开龙椅,亲把御盏,不料有些头重脚轻,龙体微晃,怀中宇文妃赶快把他扶定,挽复入座。
斛律光(感动不已,复虎步趋前,躬身又拜):下臣一家,世受国恩;保境安民,实乃本分,怎敢有劳圣驾!(言毕端过大酒卣来,一饮而尽)
文武百僚,莫不赞誉:——英雄豪爽!
——真海量矣!
一高僧为首双手合十:大将军忠勇盖世,国之栋梁、佛门护神也!阿弥陀佛。
(字幕:开化寺维那,净昙法师)
僧人们(同声随诵):阿弥陀佛!
……
也有的朝臣(其脸部特写)表情阴然,面露妒意——
(字幕:录尚书事,城阳王,穆提婆)
(字幕:右丞相,淮阴王,高阿那肱)
第9场同上
佛乐袅袅。
穆提婆:吾皇万岁万万岁!我朝自神武皇帝(注:指高欢)创立基业始,广兴佛教;显祖文宣帝时,又敕凿高二百尺之大石佛于晋阳西山,历经二十余载不懈!而今,举世无双的释尊真颜——蒙山大佛,终于在陛下您的手中雕镌完成……
净昙法师:阿弥陀佛。此千秋伟业,冠绝瀛寰、佛界仰止!
高阿那肱:是呀是呀。我主登基以来,举国上下,凿窟造像不止、建塔立寺无数,弘法度生,善行浩浩啊!
高纬(越发高兴,手捻佛珠、怀拥美人):哈哈哈,本来嘛,佛教乃外来胡教。朕高氏一宗,本就胡人,理应信仰胡神,为祖宗社稷祈福。
穆提婆:陛下英明!陛下倾国之力,弘扬佛教,功德无量、福德无涯!尤自我蒙山大佛凿成开光以来,臣观乾象:蒙山上空,帝星煌煌;每每祥云笼绕,瑞气蒸腾;愈渐扩旷,弥漫晋阳,大有辐罩天下之势……
高纬:如此这般,有何征兆?
净昙法师:吾皇洪福,坤天贤主哇……阿弥陀佛。
高阿那肱:回陛下,净昙法师说得对。此乃江山永固、万邦臣服、四海一统之兆啊!
穆提婆:不错,是这样。而今我大齐武运强盛、屡挫顽敌,正应于此。所有这些,莫不靠吾皇圣明、蒙山大佛护!如果说我们做臣子的对江山社稷能有什么贡献的话,相对于陛下您的功绩来,实在是挂一而漏万呦!
穆提婆奏完,斜瞟一眼武将席。
斛律光、高长恭等武将也翻一眼穆提婆、高阿那肱二人,不好作声。
文官席间,有人(脸部特写:一老臣)亦顾眄穆提婆等,面露不屑——
(字幕:开府,左光禄大夫,裴玑书)
高纬:哈哈哈哈,穆爱卿讲得有理,讲得有理。不过,你们大家也都不是白吃饭的,都有用的,都有用的。诸位卿家,如此看来,寡人“崇佛奉佛”之基本国策已收到一定实效。今后,更要大力推行!
穆提婆:是的,陛下。百多年前,南朝汉家天子宋文帝就曾说过:“如果百姓都信了佛教,则天下太平,朝廷就没那么多麻烦事了。”
高纬:是吗是吗?此言甚合朕意。果能如此,普天下刁蛮汉奴,岂不个个安分守己为我大鲜卑所役使,无人再造反谋逆了。咱们更有工夫打猎、游玩、宽心寻乐子!哈哈哈……
高纬笑着,一时兴起,把手伸进宇文妃胸前乱抓起来,一边更加狂喜连连,眼泪都流出来……
穆提婆等也附和着干笑;
净昙法师将头扭向一边;
宇文妃被抓得心慌,看着高纬笑得前仰后合样子,挺着脯子忽也尖声乐将起来……
高纬(戛然煞住狂笑,朝宇文妃):汝傻笑什么?
宇文妃:臣妾看皇上笑得好好开心哎,难怪民间称陛下“无愁天子”,呵呵呵……
高纬(张目假嗔):无愁不好吗?
宇文妃(收住笑):好,好。
高纬:倘若天天发愁,那多没劲啊!
——哈哈哈哈……(帝、妃、宠臣们一起神经质地放声大乐开来)
第10场同上
裴玑书(看不下去了,起身面君揖礼):陛下容禀。老朽愚钝,以上所议话题,老朽有些不同看法,唯望陛下允奏……
高纬:准奏。朕今日心绪颇佳,大家对于时政,尽可多发表些意见。啊,畅所欲言,没关系的。
裴玑书:谢陛下。老臣认为,我朝虽系鲜卑所立,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汉等各族同为陛下臣民,理应一视同仁。为人主者断不可唯胡独尊、抬此压彼,自构嫌隙、扩大沟鸿;而只有诸族融合、互补长短,方可相濡以沫、休戚与共,同建大齐江山万万年!
高纬不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