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十四章 (1)
我仔细地看完信，就马上去见林顿先生，告诉他他妹妹已在呼啸山庄安了家，还写了封信给我，询问凯瑟琳的病情，还很想见他，希望我能转告他对她的某种宽恕之意。
“有什么好宽恕的？”老爷说，“你要是愿意，今天下午就可以去看看她。告诉她，我感到很遗憾，但是并不生气，尤其是我根本不相信她会幸福。不过我也不会去看她的，我们已经无法再亲近了。要是她对我还有点念旧情的话，就赶紧劝她那个恶棍丈夫离开这个地方。”
我又恳求他说：“你不想给她写封信吗？老爷？”
“没这个必要！”他冷冷地回答，“我和希思克利夫家人的来往，就像他和我们这家人的来往一样少。这信我是绝不会写的！”
老爷这种态度让我很沮丧无奈。我离开了田庄，一路上想着怎样转述刚才那些话，才能不太让伊莎贝拉伤心。他言语中对伊莎贝拉没流露出一点安慰同情，怎么才能把这事说得稍微轻松一点呢?
我敢肯定伊莎贝拉已经盼了我一整天了。我走到花园的时候，她正从格子窗上向外张望。我朝她点头招呼，可她却好像很怕被人看见，赶忙把头缩了回去。
我没敲门就进去了。这所宅子本来舒适宜人，可现在却满目苍凉，一片落败景象。我在心中暗想，如果我是那个年轻太太的话，至少会把壁炉四周打扫一下，把那几张桌子擦一擦。可她现在却呆在那样的环境中习以为常了。她头发蓬乱，一张俊脸病怏怏、懒洋洋的，身上的衣服很可能从昨晚就没离开过她。
当时欣德利不在，希思克利夫正在一旁翻他的记事本。我一进去，他便站起来向我问好，还给我让座，态度十分友好。
这个屋子里只有他看起来还像模像样，这在我的印象中可是第一次。环境把他们俩的地位完全改变，陌生人看了，肯定会以为他是一位出身高贵的阔少，而她则是一个肮脏邋遢的村妇！
她心急火燎般地跑上来招呼我，一边伸出手来想要她盼望的信。
我摇了摇头，可她却没懂我的意思。我走到餐具桌旁去放帽子，她也跟了过去，低声地缠着我把东西交给她。
希思克利夫看出了端倪，便朝我说道，“奈丽，你要是给伊莎贝拉带来什么东西的话，就交给她吧，不用保密！”
“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带，”我只好说出真相，“老爷让我转告小姐，现在不要希望他来信或过来看她。他问候你，还希望你幸福，他还说原谅你曾经伤了他的心。但他说，从今以后，和你们家再也不会有往来了，因为那样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希思克利夫太太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了一下，就又回到窗前坐下。她丈夫还是站在壁炉前，开始向我询问凯瑟琳的病情。
我把我觉得能说的尽量告诉他，他刨根问底，问了好多她为何得病的原因和情况。
我说她这可真算是自作自受。最后我又对他说，希望他能像林顿先生说的那样，别再去打扰那家人了。
我这样说道：“林顿太太跟以前可大不一样了，她现在正在康复之中，这条命总算保住了。你要是真正关心她的话，就别去打扰她，最好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我老实对你说，凯瑟琳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凯瑟琳?恩肖了，简直就判若两人。老爷整天和她朝夕相处，也不过是出于做人的善心和责任感，靠着回忆往日的事情来维系对她的感情罢了。”
“你家老爷除了善良和责任感以外，难道还会有什么别的感情吗？”希思克利夫强作镇定地说道，“可是我决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的。你得答应我，让我再见她一面，否则我就不让你离开这里。不管你答不答应，我一定要见她！怎么样？”
“你可千万别去，”我答道，“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你要是再和老爷碰面，他准会没命的。”
“有你帮忙就肯定不会。”他说道，“要是真有这种危险，要是因为他而使凯瑟琳多一点苦恼的话，哼，我会不顾一切的做出任何事情的。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宰了林顿，凯瑟琳会不会很痛苦？我就是担心这一点才一直下不了手：这就是我和他的不同。要是我们换个位置，我即使恨他恨得发疯，也决不会动手打他。信不信由你！只要凯瑟琳愿意留在他身边，我就不会强迫她跟我走。一旦她不在乎他了，我就会把他生吞活剥。但是，只要时机未到，我就会耐心地等下去，绝不轻举妄动。”
“我看不是这样的，”我忍不住打断他说道，“现在她刚要把你忘记，刚刚平静下来，你却硬要闯进她的生活，搞得她烦躁不安。你一点儿也不担心这样会危及她的健康！”
“你以为她会忘了我吗？”他说，“她不会的，奈丽。你和我都清楚，她在我身上花的心思是在林顿身上花的一千倍。我在最痛苦的时候，就常常这样想。去年夏天我重回这里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再也无法丢掉了。不过都是因为她，我才会重新抱有这种想法。那么，什么林顿，欣德利以及我的梦想都算不了什么了。我的前途只有两个字：死亡和地狱——要是没有她，活着也和在地狱中一样。
“但是我要是有哪怕一秒钟认为她珍视埃德加的感情胜过我的，那我就蠢到家了。那个可怜虫就算使出浑身解数爱她一百年，也比不上我爱她一天，而且凯瑟琳的心是那样深厚，如果他能独占她的情爱，大海也能够装进马槽了——呸，他在她眼中还不如一匹马或一条狗。她对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爱可言。”
伊莎贝拉突然大声插话道，“凯瑟琳和埃德加相亲相爱，一点也不比别的夫妻差。谁也没权这样说他们，我也不许别人这样议论我的哥哥。”
“你哥哥是不是也非常喜爱你呢？”希思克利夫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他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让你飘流四方，可真是让人敬佩。”
“他可不知道我在受罪，”她说，“我什么也没告诉过他。”
“你给他写过信，对不对？”
“写了，说我结了婚。那封信你看过的。”
“再没写过吗？”
“没有！”
“我家小姐当了太太，看上去可大不如前，我觉得这是因为有人对她缺少爱——至于是谁我会猜出来，但是也许不该说。”
“我看这得怪她自己了！”希思克利夫说，“她现在就像个肮脏的村妇一样，已经懒得再讨我喜欢了，这可太早了！你知道吗？她结婚第二天就闹着要回家，既然她这么不要脸，我也就只能让她住在这里了，省得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行了，先生，”我回了一句，“我觉得你应该清楚，你的太太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平常被人侍候惯的，你得找个女仆给她打理一切，你还得好好待她，而不能把对埃德加的恨转嫁到她身上。她对你的爱是无庸置疑的。要不然也不会抛下那么舒适的家和你受苦。”
